【第二曲 深夜裡的三方會談】
史賓賽在走廊上邊哭邊跑,當然它是不敢哭得太大聲的,深怕會吵到不該吵醒的人。
被極力壓抑的哭聲幽幽細細,像夜風蕭瑟刮過,帶來無以名之的蒼涼感。在無人的昏暗走廊上,聽起來格外地教人後背發毛。
假使這時候利耶在場的話,想必會禁不住嚇地臉色一變。
史賓賽的哭泣很快就因為外力,而被迫中止。
有人抓住史賓賽的長耳朵,並且將它一把自地面拎了起來。
「我就說果然不是『那個』在作祟嘛,原來是這隻兔子的聲音。」
「這裡有蘭卡小姐在,我想連幽靈也不敢出現了……團長先生應不在這附近吧?要是被他聽見這個禁忌的名詞,他會打我的。」
那是兩道音質不同的少年聲線,前者高亢、後者平和,但是對史賓賽來說,都是不算陌生的聲音。
照理說應該還在房間熟睡的西維滋和菲尼克,現在就站在史賓賽的面前。
「兔子,你沒事在半夜跑幹嘛?」西維滋將手臂再舉高,好讓自己捉著的兔子玩偶能夠與自己平視。「難不成你的主人又在追你了?」
「快放開我,你這個沒禮貌的金毛小子。」無視西維滋的問題,被人拎在半空的史賓賽開始不耐煩地踢動著。「沒人教過你嗎?對待我這麼可愛的兔子,怎麼可以用這種抓法?這是錯誤的示範、錯誤的示範。」
說著,如鈕扣的紅眼睛睨了金髮少年一眼。
「正確的做法是要好好地托住我的屁股。聽到了沒有,你這個呆子。」
「說到屁股……」菲尼克一推眼鏡,在西維滋打算把史賓賽扔出去前開口。「那個尾巴上的蝴蝶結,該不會是我們
「蝴蝶結?還真的有耶。唔哇!為什麼你的尾巴會變成粉紅色?」
「就說不要隨便挖人傷口了,笨蛋、笨蛋!」史賓賽生氣似地一抬腿,用它大大的腳掌踢上西維滋的下巴,趁西維滋吃痛鬆手之際,跳回地板上。它雙手插腰,耳朵豎得高高,腳掌習慣性地開始拍打地面。「我知道你們兩個很閒,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你們兩個就是很閒。」
菲尼克和西維滋互望一眼,他們只是想出來尋找房間內的某位失蹤人口而已──絕對不是萊姆綠──卻沒料到會讓一隻兔子玩偶攔下。
「所以?」菲尼克問。
「你想要幹什麼?」西維滋也問。
史賓賽則是一昂下巴,頤指氣使地下達命令:「去幫我幫搬東西。」
「『啊?』」
「聽不懂兔子話嗎?我說,去幫我搬東西。」
「等一下,為什麼我們得幫你搬?而且你沒事在半夜搬東西做什麼?」
「很抱歉,我們想趕快找到團長先生。畢竟都這麼晚了,再不睡的話,明天出門遠行可是會沒力氣。」
「可是,就是為了你們的團長先生,才要你們幫忙搬嘛。」史賓賽挺直了平坦的胸膛,兩名少年這才注意到,它的肚子上已經不復見原先那粗糙的縫線。
是阿利斯做的。
一定是團長先生做的。
西維滋和菲尼克不約而同地浮現相同的想法。
沒有察覺面前兩人的視線是落在自己無痕的肚皮上,史賓賽繼續說下去。
「那個橘子眼睛的,正和萊姆綠在休息室裡說著話。是他們要我出來搬點喝的回去,所以啦,你們幫不幫?不幫就是沒人性、沒同情心!對兔子見死不救!」
「你確定是我們團長先生說的?不是萊姆綠先生自己想要喝水?」菲尼克彎低身子,盯著史賓賽的黑眸有絲懷疑。
「什麼?你懷疑我嗎?你怎麼能懷疑一隻純潔的兔子?看我認真的眼睛!這麼認真的眼睛哪有可能會說謊!」
「……我只看到像是鈕扣的圓珠子。」跟著彎腰觀看的路希維德家男孩下了評論,隨後他站挺身子。「要去哪裡搬?廚房嗎?」
「廚房才沒有什麼好東西。走吧、走吧,由我帶你們去。」史賓賽像是興奮地晃動著兩隻長耳朵,它立刻蹦蹦跳跳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你們還呆在那裡做什麼?別慢吞吞的,小心老子宰了你們唷。」
西維滋必須承認,這隻兔子真的很容易就激起人內心的殺意。似乎是明白他的心情,一旁的菲尼克拍拍他的肩膀,臉上寫著「我能理解」。
史賓賽帶領兩人前往的地方不是二樓,也不是一樓,而是沙迪分部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原來就在螺旋樓梯的後方,倘若不是史賓賽領路,菲尼克和西維滋還真的不知道這地方竟然還會藏著一道暗門。
只是,究竟是什麼好東西,會藏在地下室裡面?
在百思不解之下,抱著疑惑的兩名少年仍舊是一前一後地跟著兔子玩偶,步下暗門之後的樓梯。
所謂的地下室,其實也只是一個方正的儲藏空間而已。地面鋪著青石磚,三面牆壁各釘設了三層式的木架子,架子上整齊地排滿密封住的玻璃瓶。
在燈光照射下,瓶裡的液體折射出淡淡的光輝。
普魯魯冒險團的正式團員和預定團員,兩個人都杵在門口的位置,眼裡映出滿屋的玻璃瓶,頰邊感受到的則是比一樓還要低涼許多的溫度。
「這些……裡面裝的該不會是毒藥或秘藥什麼的吧?」西維滋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問出內心的疑問。
只不過他這一問,卻馬上使得史賓賽像是被踩著尾巴,蹦地跳起來。
「毒藥?秘藥?你的腦袋是裝什麼?比豆腐渣還不如的東西嗎?」尖細的小孩子嗓音拔高起來,或許是仗著目前位在地下室的關係,曾因為太吵而被人塞進垃圾桶的史賓賽才敢放心大聲說話。「是飲料啊!笨蛋,這裡可是沙迪分部,是連鬼魂也不敢出現的超恐怖沙迪分部!」
因為沙迪分部裡有比鬼還可怕的蘭卡.拉克西絲潔奧卡待著。
西維滋摸摸鼻子,著實不好意思說:沒辦法,誰教我們分部裡有一位實習負責人,在她私人用的小房間就擺滿著魔女特製的秘藥,或毒藥。
「我可以問一下嗎?」菲尼克環視一圈那些沒有貼上標籤,盛裝不同色澤液體的玻璃瓶。「這是誰收集的?還是沙迪分部的共同財產?」
「是我收集的。」
出聲的人不是史賓賽,也不是西維滋,更不可能是菲尼克自問答。
待在地下室的兩人加一兔幾乎是反射性地僵住背脊,背部的線條繃得直挺挺的。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好似在瞬間忘記該如何呼吸一樣。
從菲尼克和西維滋後方所響起的,是一道慵懶低啞的女性嗓音,散發出獨特的魅力。並且,伴隨著所有人都再熟悉不過的淡淡煙味。
曾被自己的徒弟形容成鬼,不,或者說是比鬼還可怕的蘭卡.拉克西絲潔奧卡就站在菲尼克和西維滋的身後,態度慵懶地吸著煙,居高臨下地望著三道不敢回頭的背影。
而在這名代理負責人的身旁,還有著一抹異常高大的人影。
是桂.格列里.格拉賽亞,那一雙黃銅色的眼珠,令人想到了出沒夜間的猛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