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天聖

被人盯著看的感覺是怎樣？

被一名美麗的少女直勾勾地盯著看的感覺是怎樣？

這個問題假使拿去問大部分的男性，相信得到的回答都會是：樂意、很樂意、非常樂意。

不過宮一刻可是完全不樂意。

不管講台上的老師口沫橫飛地在講著課，染著一頭張狂白髮的少年直接把臉埋進攤在桌面上的課本裡，裝做沒感受到從旁射來的灼灼視線。

視線的源頭是來自隔壁座位。

位子上，坐的是一名綁著兩條細細長辮、戴著粗框眼鏡的清麗少女，一雙異於東方人的淺藍眼珠既不盯著課本也不盯著講台，而是毫不掩飾地就這麼鎖定一刻。

如果對方只是普通的班上同學，一刻一定會直接嗆人一句「看三小」，並送上狠厲如刀的恐怖眼神。然而現在坐在他身邊的這位少女，不單是和他同班，還是從幼稚園就認識的青梅竹馬。

「幹！蘇染，妳Ｘ的是看夠了沒？」一刻稍微抬起臉，咬牙切齒地擠出聲音，「老子的身上都要被妳看出一個洞了！」

「放心，就物理上來說，我的眼神不可能變得跟雷射光一樣，就算是讓一刻你全身感到火熱也做不到。」蘇染冷靜如昔地說。

「火妳媽啦……」一刻放棄地將臉再埋進課本裡。

事實上，兩人竊竊私語的一幕，講台上的老師是看得非常清楚，尤其蘇染還是如此明顯地注視著一刻。

但是，染有一頭白髮、雙耳還掛著多個耳環的宮一刻，是惡名昭彰的不良少年，利英高中有名的問題人物，這名數學老師自己也不敢招惹。

而蘇染雖然可以點她起來回答問題，可在她明明沒有專心聽課，卻還是每一次都能說出正確答案的情況下，數學老師最後也只能對那兩人採取視而不見了。

不過視而不見是專針對一刻和蘇染，並不代表這名老師就會放過其他摸魚的學生。

「蔚可可，妳來回答第八題的問題。」

「咦？咦？」

「蔚可可，妳藏在課本後的是什麼啊？愛情小說？下課後把小說帶來我辦公室，找我報到！」

「咦──不要啦，老師！」

對斜前方傳來的哀叫聲充而不聞，一刻只是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在桌下打著簡訊。

──你妹看小說被抓包。

簡訊發送不久後，就收到了回傳的訊息。

發件人是蔚商白，蔚可可的兄長。

這一對兄妹是來自湖水鎮湖水高中的交換學生，同時也跟一刻和他的同伴一樣，都是獲得神力的神使。

只不過，一刻的神力是來自織女，而蔚氏兄妹的力量則是來自湖水鎮的守護神。

原本一刻和蔚商白並沒有太多的交集，後者是二年級，在原來的學校還是一板一眼的糾察隊大隊長，但在一次偶然的聊天下，意外發現彼此相當的合得來，於是雙方三不五時就會用手機互傳訊息。

一刻點開簡訊一看，內容是簡潔的三行字──

收到。

說好要來我家。

幾點。

一刻盯著簡訊半晌，想起自己昨天確實是答應過他們兄妹，要到他們目前在潭雅市的住處過夜。他本來想回覆放學後，但是依舊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提醒他，如果他不把事情解決完畢，到那對兄妹家過夜的人數就要變成買一送二了。

送上蘇染和蘇冉。

沒錯，不止是蘇染，今天一直緊盯著他的人還有蘇冉。只不過礙於雙方不同班，蘇冉只有下課時才會過來他們班上。

才剛這樣想，宣告學生暫時自由的下課鐘聲頓時響起。

講台上的數學老師依依不捨地闔上課本中斷授課，不忘喊上蔚可可，要她帶著上課偷看的小說跟她回辦公室。

捲髮大眼的可愛女孩哭喪著一張臉，無比哀怨地跟了出去。

一等到數學老師後腳剛走，六班教室立刻陷入喧嘩之中。

「一刻。」在這份喧嘩中，一道安靜又熟悉的少年聲音落下。

一刻簡直想哀嚎一聲，他耙了耙一頭白髮，自暴自棄地撐坐起身體，終於不再將臉埋在課本內。

站在一刻桌前的，是一名戴著耳機的黑髮藍眼少年。俊美的臉龐和寡言的氣質，使得他的出現往往引起女性的注意。而他和蘇染極為相似的外貌，更可以說明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真是夠了，蘇冉。」一刻惱怒地彈下舌，鋒利且挾帶火氣的目光瞪向了和自己幼稚園就認識的這一對青梅竹馬，「還有妳，蘇染，別以為沒妳的事。你們兩個從昨天半夜就在搞什麼鬼？」

一提起昨夜的事，一刻的火氣就更大──半夜無端被人吵醒可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但他還是盡量壓低著聲音。

「莫名其妙的問我有沒有做惡夢、有沒有事就算了，為什麼還會問我洗澡有沒有被燙傷？那個準確得沒有誤差的時間是怎麼回事？不要告訴我，有人靠杯的偷看老子洗澡！」

蘇染和蘇冉對望一眼。

蘇冉率先舉手，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是，蘇染告訴我。」

聽起來像是毫無聯繫的句子，一刻卻能明白蘇冉說的是：他沒有偷看，洗澡時間是蘇染告訴他的。

一刻馬上將犀利的目光轉向蘇染。

曾宣稱十八歲後就要進行夜襲的長辮少女輕推一下鏡架，「當然是織女告訴我的，一刻。如果我看的話，一定光明正大，而且不會忘記帶相機。」

「加洗一份，下次妳實行的話。」蘇冉提醒。

「我操！說這些話是當我死了不在這嗎？」一刻惡狠狠地瞪了當面進行交易的姐弟倆一眼，心中則是暗自記下，回去要教訓那名披著蘿莉皮、住在他們家的神仙一頓。連他什麼時候洗澡都報給人知道，改天是不是就換偷拍相片送人了？

覺得那名總是擺出趾高氣揚態度的黑髮小女孩很可能做出這種事，一刻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但是，他又想到倘若這樣的事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那麼……隨便她也不是沒關係。

「一刻，你不喜歡我們這樣做？」蘇染清冷的聲線拉回一刻的心思。

一刻才想脫口說出怎麼可能會喜歡，但是一對上那兩張相似乍看下還缺乏表情的面孔，來到舌尖前的話語頓時硬生生地嚥了回去。他頭痛地按了按額角，覺得那兩人用像是玻璃珠的淺藍眸子看著自己根本是犯規。

那像是小狗要被拋棄的眼神是怎麼回事？他可是什麼都沒有做吧！

「啊，馬的……搞得老子好像犯了什麼罪一樣。」一刻惱怒地將額頭撞上桌面，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

「補習班的事沒參與到，很寂寞。」蘇冉說。

一刻被這句話輕易的打敗了，他從桌下發出悶悶的聲音，「要盯要跟，隨便你們想怎麼做啦。不過限定學校，放學後還當跟屁蟲的話，老子抓狂給你們看。」

「『好。』」蘇染和蘇冉的眼中掠過欣喜，他們飛快地再交換一個眼色，確認彼此是相同的心思──放學後當然也要送一刻回家才行，不過這種時候就先口頭答應。

全然不知道兩名好友的心思，一刻不由得想起補習班的事。

蘇冉一提起這三字，一刻就毫無抵抗力是有原因的。

這大約是上禮拜的事了。

一刻的堂姐和友人在南陽大樓合開了一間補習班，但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原先在那打工的工讀生個個皆因為碰到靈異事件而離職，使得補習班面臨了缺乏人力的窘況。

為了幫忙自己的堂姐，一刻當時便和蔚商白以及暗戀他堂姐的江言一，一塊充當工讀生，一來是分擔工作量，二來是藉機查探補習班鬧鬼的由來。最後在多位神使的聯手之下，終於是將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

原來南陽大樓裡本就有鬼魂待著，只是這些鬼平常都安份守己，不鬧事也不嚇人，卻沒想到有一天因為工讀生私下玩起召喚筆仙的遊戲，竟從外邊召來了一隻四尾妖狐。

為了將入侵者驅離，那些鬼魂才會拼命使出嚇人的手段，只是卻不巧波及了那些工讀生，嚇得他們火速離職，不敢再留下。

但是，這些只是由鬼魂說出的部分真相。

在一刻他們制服了那名名為「左柚」，擁有無邪少女姿態的四尾妖狐後，他們才從左柚的口中，得知更完整、更驚人的事實。

左柚會來到潭雅市，是為了會見網友，卻在途中聽見有人玩起召喚筆仙的小遊戲。照道理說，以她四百年的修行，是斷不可能受到影響，更遑論是受到召喚。然而出乎意料的，南陽大樓內竟還躲著一股力量！

就是這股力量把左柚拖了進去，使她被瘴吞噬，進而扭曲心智，成為一刻他們的敵人。

在這整個事件當中，蘇染和蘇冉卻完全沒有參予到，他們當時因重感冒臥病好幾天，這使得他們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介意著自己沒有幫上一刻的任何忙，同時也覺得自己遭到冷落了。

因此一聽到蘇冉提起補習班的事，一刻才會這麼乾脆的就退讓。

盤算著等放學回家後再前往蔚商白他們的家，一刻摸出手機，本想回傳蔚商白簡訊，但是卻剛好點開了另一封蔚可可之前傳給他的訊息。

訊息內是夾帶著一張男人的照片。

男人西裝筆挺，髮絲末端微捲，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加上俊美非凡的容貌，渾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的魅力。

無意中點開這張照片的一刻瞬間繃起了臉，坐起身體，尖銳的眼神像要把照片裡的美男子刺穿一樣。

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他跟那名男人有什麼深仇大恨。

雖然不是深仇大恨，但一刻對於照片中的男人，是徹底地抱著反感的心情。

因為照片裡的男人，就是牛郎。

織女的丈夫，在天界行蹤不明的牛郎！

會有這張照片，純粹是之前蔚可可偶然在南陽大樓裡拍到的。

可是誰也沒想到，左柚說要會見的網友赫然就是他！

沒有回織女信，卻出現在潭雅市，和左柚之間似乎關係密切……這樣的牛郎到底是……

「幹！那個殺千刀的傢伙，真想狠狠揍扁他！」一刻鐵青著臉，火大地將手機蓋起，以免自己在盛怒之下，錯手將手機給扔砸出去。

「沒辦法找到他？」雖然沒有參與到那次的事件，但蘇染也從一刻口中得知了左柚和牛郎的事。

「鬼才知道他躲在哪裡？聯絡電話又是多少？」一刻重重地彈下舌頭。

「找那名叫左柚的女孩子？」蘇冉再提出另一個辦法。

──既然左柚和牛郎是網友，那麼應當是能藉由她聯絡上牛郎。

一刻卻是沉默下來了。至今他仍是對左柚抱持著難以言喻的情感，即使知道那不是戀愛，可他也無法解釋出那究竟是什麼。

「……我沒她的電話。」半晌，一刻搖搖頭，聲音聽不出有太大的變化。

自從在南陽大樓和左柚分開後，一刻就再也沒見過那名楚楚可憐的褐金長髮少女。

就像是不願再多提左柚，一刻大力地耙耙自己的白髮，「煩死了，就算想問喜鵲，那傢伙卻是緊黏織女身邊……根本就沒辦法單獨的說話！」

當初看見牛郎照片，一眼認出他就是牛郎的人是喜鵲。雖說想從她身上問出更多關於牛郎的事。可只要織女在場，一刻就不可能問得出口──牛郎出現在潭雅市的事，至目前為止，沒人敢讓織女知道。

那名看似任性驕縱的小女孩，是對自己的丈夫抱持多大的愛情，和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白髮少年又怎麼看不出來。

一刻不自覺地捏緊拳頭，在心中用自己知道的髒話罵過牛郎一輪，他一點一點也不想再看見織女露出落寞悲傷的表情。

那名小丫頭最適合趾高氣揚的笑，一如她最初出現在他面前時的那樣。

「喜鵲嗎？」蘇染若有所思地輕喃，漂亮的藍眼睛半掩。

蘇冉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不著痕跡地在蘇染的掌心寫下字──逼問，找時間？

蘇染用一個頷首做為自己的回答。

一刻並不知道蘇染他們暗中擬定了何種計畫，他煩躁地以手指敲著桌面。不想還好，一想所有的問題全都壓上他的心頭，令他的心情轉成惡劣。

可突然間，一陣細碎的談話聲進入了一刻他們三人的耳內。

那只是幾名女孩子間的閒聊，然而當中的幾個字詞卻是使得一刻震了一下，瞳孔收縮。

他聽見了「都市傳說」、「女人」、「古怪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