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天聖

一刻其實有件事還不曾跟誰提過，即使是和他交情最為長久的蘇染和蘇冉也不知道。

那就是在南陽大樓的時候，他曾經和操控左柚的那股力量擁有者，單獨的面對面一次。

那名從思薇女中就一直在阻撓他們，矇騙蔚氏兄妹，甚至操控左柚的神秘人士，居然是一名體型嬌小的女性，從聲音可以判斷出是女孩。過腰的黑髮、漆黑的衣裙，整個人彷彿是由黑暗塑成，臉上戴著勾有紅紋的白色面具。

雖然女孩曾摘下面具，但一刻唯一能見到的，就是那雙猩紅色的眼睛和歪斜的惡意微笑。

現在一聽見有人竟提起了戴著面具的女人，一刻反射性就想到那名主使者，他立刻離開座位，大步地走向那幾名正吱吱喳喳討論著都市傳說的女孩。

「妳也聽說了嗎？」

「有喔有喔，現在網路上很盛行對吧？我們班的班版也都在說這個呢！」

「我告訴妳們，我昨天在鬼版上面還看到有人為這個差點吵起來了！」

「哇！真的假的？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啦，像我就是站半信半疑的那方……」

「我是相信的那方耶！因為這個從很久以前就有流傳過了嘛！戴著面具的引……！」

原本幾名女孩聊得正熱烈，但一發現班上最令人敬而遠之的白髮少年向她們這方向走來，頓時駭得閉上嘴巴。而在瞧見對方居然是站定在她們的面前，那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不禁褪了血色，刷成蒼白。

同樣望見這一幕的六班其他學生也跟著安靜下來，這還是他們頭一次看見宮一刻直接找上女同學。在不知道他的意圖下，教室裡瀰漫著一股古怪的死寂。

他想做什麼？宮一刻想做什麼？那些女生們做了什麼惹到他的事嗎？

無視周遭的詭異氣氛以及一雙一雙驚疑不定的眼睛，一刻瞇細眼，盯著面前的幾名女孩，沉聲問道：「妳們剛說的是什麼？」

「什……什麼？」一名女孩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發出了一點聲音，但那聲調無疑是害怕得快要哭出來。

雖然早就知道眼前的白髮少年很可怕，但實際被他用那一雙嚇人的眼睛盯住後，女孩才知道那種獵物被猛獸逮住的心情究竟是怎樣。

「沒聽清楚嗎？我在問妳們，妳們剛說的是什麼東西？」一刻不耐煩地重覆一次，殊不知他低了一階的嗓音只是令女孩們感到更加畏懼，根本無法好好的思考。

眼看幾名女孩中有人怕得即將哭出來，另一道清冷的聲線及時插入。

「妳們在說都市傳說嗎？那是怎樣的都市傳說？」蘇染輕拍了拍一刻的手，將他拉往後面一點，換自己站上前。

一瞧見出聲的是班上的班長，加上又是同為女孩，被一刻氣勢震懾住的女同學們登時覺得有好好呼吸的餘地了。

「蘇染，妳不知道嗎？」小心地顧忌著一旁的一刻，一名女孩對於蘇染會反問她們是有些吃驚的。因為凡是認識蘇染的人，都會覺得這名綁著長辮的藍眼少女，簡直就像是「無所不知」的代名詞。

「笨耶，蘇染之前不是病假好幾天？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吧？」另一名女孩搶著說，視線則是偷偷地覷著站在一刻身旁的蘇冉。

「不過……這應該不算什麼新的都市傳說……」又一名女孩吶吶開口，「好幾年前好像就流傳過了，我就記得我姐以前也跟我提過……就是人少的小巷裡，有時會出現一名戴面具、提著燈的女人……」

「提著燈？」一刻愕然，他見過的黑衣女孩並沒有提著什麼燈。可他轉念一想，自己就只見過她那麼一次，也沒辦法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就不會拿著什麼東西出現。

「對、對，聽說她是提著燈籠……」沒想到一刻會突然出聲說話的女孩嚇了一跳，她縮著肩膀，結結巴巴地將話繼續說了下去，「聽說她最近又、又出現了……我隔壁的鄰居小孩的同學的朋友，前幾天就有看到……聽說那名女人戴著面具，提著燈籠，身邊還有紅色的蝴蝶，然後她會問人有沒有願望……大家都叫那個女人是……」

「引路人。」蘇染淡淡地吐出了這三字。

「蘇染，原來妳也知道？」幾名女孩睜大眼睛。

「蘇染？」一刻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妳聽過？」

他迅速地望向蘇冉，「喂，該不會連你也……」

蘇染和蘇冉沒有馬上回答一刻的問題，他們倆的身體暗中繃得僵直，內心好不容易壓下的不安又再次冒出頭。

──蛇張開大嘴，準備無情咬下。

引路人，引路人。為什麼這個應該被遺忘的名字，會又一次的出現在這座城市裡？

「真的已經有人看見了？」蘇染不洩露任何一絲動搖地問，她不想讓一刻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

從一刻的態度來看，就可以得知他顯然不記得幼時曾見過引路人的事。不，如果不是昨夜的那場夢，蘇染他們也全然遺忘了那段過去的記憶。

「好像不止一個人……」

「除了嫣嫣的鄰居小孩的同學的朋友，好像也還有其他人？」

「對吧？那個女生，我記得十一班的那個女生，她曾在部落格上說她的朋友看過……我和她一起補習，引路人也是她告訴我的。」

「對對對，她的部落格在我們學校還蠻紅的，常常會講些不可思議的神秘事件！」

幾名女孩妳一言我一語地熱烈討論，似乎忘了一刻就在身邊。

一刻的眉頭在聽見一堆「好像」時是越皺越緊，但是當他聽到「十一班的那個女生」不禁怔愣一下。不是從朋友的朋友那聽來的？而是朋友真的有見過？

「十一班的女生叫什麼名字？」蘇染同樣也沒漏掉這個重要的線索，藍眼冷靜犀利。

「叫林什麼的……欸，妳們也幫我想一下。」

「咦？我怎麼知道妳在說誰？」

「妳知道的啦，她在部落格用的名字是小雪，她超喜歡都市傳說的！」

「喔喔！小雪我知道，不過本名是叫什麼啊？唔，是不是叫林什麼的……一下子就是想不起來……」

面對著陷入苦惱的女孩們，一刻咋下舌，覺得還不如直接到十一班找人比較快。

不過出乎意料的，下一秒，一個完整的人名就這麼被說出來。

「林雪依。」蘇染推扶下鏡架，「一年十一班，二十八號。」

「靠！妳還真的知道？」一刻瞠目結舌，「蘇染，別跟我說妳連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背得出來。」

「我對一刻你家以外的人的祖宗十八代完全沒有興趣。」蘇染斬釘截鐵的說。

聽見這番話的女孩們不由得抽了一口氣，竊竊私語地說：

「這是另類的告白嗎？」

「這聽起來是很大膽的告白耶！」

「等一下，所以蘇染……真的假的？」

「騙人！」

「那妳怎麼連人家的座號都背得出……算了，我不想知道。」一刻壓根沒理會幾名女孩吱吱喳喳的在說什麼，他緊皺著眉，思索著是要現在就去找那名叫林雪依的女孩，還是等下節課再去找，但是十分鐘的下課時間似乎是短得很難問出什麼。

不，前提是對方願意說，而不是一見到他就嚇得像要昏倒。還是說，找夏墨河幫忙？一刻想起自己的另一名神使同伴，同樣是就讀利英高中，雖然是名美少年卻有著中度女裝癖，對人際關係相當拿手，擅長從其他人身上問得情報。

只是，如果要找他幫忙的話，就要先將那名神秘主使者的事說出來。而蘇染、蘇冉要是知道他有事瞞著他們……操！怎麼那麼麻煩！

一刻幾乎想拿自己的頭去撞旁邊的窗框了。

蘇染朝幾名女孩揮揮手，表示她們可以不用再留在這。待她們如獲大赦地鳥獸散後，蘇染望向和自己外貌相似的蘇冉，無聲的以眼神交流。

──被忽視了。

──被忽視得很徹底。

──所以這樣果然還不夠有力？

──下次換我想每天替你準備三餐如何？雖然是一刻替我們準備的機率比較高。

──同感，我會再想新方法的。

姐弟倆的交流結束。

「一刻，中午再去十一班，他們接下來的課都不在原來教室裡。」蘇染輕撫了一下垂在肩前的細長髮辮，「別再用那種『我不是人』的眼神看我，我只是把一年級各班的班表和學生姓名、座號背下來而已，二、三年級就只背姓名。」

「媽啦，這樣已經夠不像是人了吧？」一刻喃喃地說，隨即提振精神，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更重要的事上，「蘇染、蘇冉，在去找林雪依之前，我有事要先……」

「林雪依？十一班的林雪依嗎？你們要找雪依幹嘛？」一張甜美可愛的臉蛋無預警地湊了過來。

「幹幹幹！」沒有防備的一刻結結實實地被嚇了一跳，「蔚可可，妳是專門像鬼一樣聽人壁角的嗎！」

「哇啊！太過份了啦，我哪裡像鬼呀！鬼有我這麼可愛嗎？」蔚可可不滿地瞪圓眼睛，接著忽然一把勾住了一刻的手臂，把他拖到一邊，小小聲地說，「欸欸，宮一刻，你不能太花心啦！之前左柚，現在雪依，你不是要跟蘇染還是織女告……」

「告妳去死！」一刻鐵青著一張本來就不可親的臉，猙獰的眼神像要將這名神經根本接錯位置的女孩生吞活剝，「蔚可可，妳的腦袋是裝什麼香蕉芭樂？老子連那個林雪依都沒見……！」

一刻忽然閉上嘴，他瞪著蔚可可，終於留意到一個關鍵的地方。

雪依，蔚可可是直接稱林雪依為雪依。

「妳認識她？」問出這句話的人是蘇染，同時她也靈巧地伸手一拉，將蔚可可勾住的一刻手臂給拉出來。

「為什麼？妳是交換學生？」蘇冉順勢擋在一刻身前，禁止來自湖水鎮的神使女孩再對一刻毛手毛腳。

「哎？什麼什麼？」蔚可可是個沒心眼的女孩──一刻都覺得說她天兵也不為過──她沒發覺蘇氏姐弟的小動作下暗藏的心思，只是巴巴地眨下眼，似乎在困惑蘇冉問的是什麼意思。

「妳是交換學生，為什麼會認識到十一班的人去？」一刻看不下去，扔出了沒有經過精簡版本的問句。

蔚可可恍然大悟，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是補習認識的嘛！因為上英文課的時候，雪依剛好就是坐在我旁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