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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頭鷹往哪邊飛,江思芸的手電筒就往哪邊照,白光直刺貓頭鷹的雙目,牠倏地嗚嗚兩聲,在強光的刺激下終於不甘願地飛離

牠一離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也消失了,江思芸鬆口氣,一邊嘀咕著「貓頭鷹的叫聲是這樣嗎」,一邊拿出相機。

宮天和卻躊躇地喊住她,「思芸,我們還是等白天再來拍吧,這裡的路燈不知道有沒有壞,說不定根本不會亮,到時芒草田裡黑漆漆的,我們要離開會很不方便。」

正如宮天和所說,此刻天邊只剩下一縷餘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很快就會降臨,而路燈尚未點亮,整個三合院隱在幽暗之中,如同一隻蟄伏的巨獸隨時等著將他們一口吞沒。

「來都來了,不一次看完不覺得很可惜嗎?」江思芸不是很想走,「而且我有手電筒,你別怕。」

「我才不是怕。」宮天和嘴硬回道,背部挺得直直的,只是肩膀卻繃得有點緊。

「既然你不怕,那我就繼續拍啦。」江思芸順水推舟,立即丟下他跑到正廳那邊,好奇地想推開大門,只是如那些房間一樣,大門也是紋絲不動。

強力手電筒在江思芸手上,她一走,光源也跟著移動,宮天和周邊頓地暗沉下來,他疑神疑鬼地瞅了後方一眼。

門口的白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那些高高的芒草也在搖動著,猛一看像是有無數個人影正準備湧過來。

宮天和吞吞口水,不敢再看,就怕真的看到有什麼跑出來。他三步併作兩步地來到正廳前,看見江思芸正扒著牆上的幾何形鏤空花窗往裡面看。

眼角餘光瞄到宮天和,江思芸立即招呼他過來,「你看,裡面的牆壁真漂亮,那些浮雕是不是叫交趾陶?還有上面那個……斗拱對吧,做工真好。」

她邊說邊移動手電筒,讓宮天和也能看見正廳裡的雕飾,雖然大都色澤黯淡,但仍舊能瞧出它們的精細。

「拍婚紗照的話一定很讚,可惜進不去。」江思芸想到推不動的大門就扼腕,「難道要破門嗎?」

「妳不要亂來喔。」宮天和緊張說道:「外面看是一回事,破壞人家大門可是會觸法的,就算這裡廢棄了也還是別人的私人產業」

……

緊隨在他叨唸之後的,是一聲幽幽嘆息,輕輕細細,卻又清晰地鑽進他的耳裡。

「妳嘆什麼氣,我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啊。」宮天和對她的反應不是很滿意,皺眉看她。

……不是我。」江思芸表情僵硬地搖搖頭。

又是一聲嘆息傳來,如煙絲般裊裊地繚繞於步口廊,然後他們兩人都聽到了,低柔和婉的女聲在輕輕唸著什麼。

「一梳梳到尾……

明明是那麼悅耳的嗓音,但蘊含在裡面的深深淒楚哀怨卻讓宮天和的雞皮疙瘩都浮出來了。

「是誰?」江思芸的聲音發著抖,虛張聲勢地對著內埕揮舞手電筒。

「那裡!」宮天和的聲音驟然拔高到分岔了,他捉住江思芸手腕,深呼吸好幾次才終於帶動她的手往某個方向移去。

手電筒的光慢慢地挪回右護龍前端的房間,那個地方距離宮天和與江思芸不過幾公尺,所以當光線打在木欞窗上時,他們也看見了窗後的身影,身軀纖細單薄,可是肩膀以上卻像是蓋著什麼一樣,形狀很是怪異。

「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宮天和不只聽到輕幽幽的祝福詞仍在持續,他還聽到自己牙關打顫的咯咯聲,涼意一絲絲地從腳底板鑽進去,再往上竄到他的後背,化作滴滴冷汗滲出。

江思芸更是駭然無比地瞪著那道古怪的身影,她先前都在護龍屋簷下的步口廊拍照,透過窗戶看過了每一個房間,非常確定裡面並沒有人。

可是現在,她卻與宮天和聽到女人的聲音,看到對方的身影。

窗後的人影忽然轉過身,在江思芸驚駭的目光下緩緩移動,似乎是要往門邊走去。

那個東西要出來了嗎?

江思芸心臟怦怦狂跳,再不敢把手電筒對著那扇木欞窗,然而光芒不經意掃過旁邊的房間時,另一扇窗子後方赫然也出現同樣詭異的身影。

到底有幾個?江思芸臉都白了,她哆嗦著揮動手電筒,白光胡亂地掃過左右護龍,雖然是一閃即逝,但她還是看見了。

每個暗幽幽的房間裡都有一個人站在木欞窗後。

「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臨家地……

「思芸……」宮天和虛弱地叫她,下垂的八字眉讓他恍若是哭喪著臉,但他的確也快要被這恐怖的畫面嚇哭了。

「走!」江思芸以為自己在大喊,但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聲音其實細如蚊吶,一不小心就被風吹散。

她反手抓住宮天和,扯著他大步往外跑,兩人跑得又急又快,彷彿後方是洪水猛獸在追趕,頭也不回,一個勁地往前衝。

「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在唸完最後一句祝福詞時,那道幽幽女聲溢出了似哭似笑的綿長嘆息,一陣陰風驟然拂過,吹得內埕裡的灰塵飄飄揚揚,將宮天和與江思芸踩出的腳印全部掩蓋住。

喀,正廳大門無預警被推開了,一男一女站在門口,男方表情驚疑不定,女方則是一臉不耐煩,將手電筒往前一照。

「看吧,沒有人,我就說你聽錯了。」

「可是……」男人看向空曠的庭院以及門口外邊的芒草田,欲言又止

宮天和與江思芸的身影早就掩沒在茂盛的芒草裡,那些晃動的花穗只會讓人以為是風吹的。

「沒有可是。」女人強制打斷他的話,「你看地板上的灰塵,如果真有人來的話,一定會有腳印。」

男人依言仔細端詳,果然,水泥地上一片灰溜溜的,至少他目力所及的範圍一個腳印都看不到。

「妳說的沒錯,是我想太多了。」他不好意思笑了笑,如同一個靦腆的大男孩。

「好了,我們趕快回去吧,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女人煩躁地咂下舌,轉身就走。

男人又看了眼正廳前的空地,瞄瞄左右兩側的護龍,再三確認真的沒有異狀後,才安心關上門。

三合院又恢復死一般的靜謐,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然而對仍在芒草田裡狂奔的宮天和與江思芸而言,他們卻被嚇得夠嗆,就算被邊緣鋒利的芒草葉片在臉上割出細細紅痕也不敢慢下步伐。

他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靠著亮起的路燈所在辨別方向,好不容易終於脫出芒草田,連站在馬路上緩口氣的時間都不想浪費,急急忙忙地坐上車子。

「快快!我們快走!」江思芸邊抖著手繫上安全帶邊看向駕駛座的窗戶,就怕真的有什麼追上來。

「別催我,我也想快點走啊。」宮天和手忙腳亂地發動引擎,踩下油門,車子排氣管噴出一股白煙,隨即就迅疾駛離這塊闊大的芒草田。

誰也沒有注意到照後鏡有一瞬間映出後座的兩道身影。

紅蓋頭、大紅嫁衣,卻不是明麗張揚的顏色,而是如血一般暗沉,散發出濃濃的不祥與死寂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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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