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在湖水鎮的淨湖,是一座美麗卻鮮少有外人知的湖泊,可以說是專屬於湖水鎮居民的私房景點。

不論白日或夜晚,都各有獨特風情。尤其一到了天氣悶熱的時候,更是會有年輕人跑來此地戲水游泳,大多都是當地湖水高中的學生們。

不過一旦進入夜間,淨湖卻是不適合靠近的。

一來,是所處位置偏遠;二來,是湖邊並沒有防護欄,一個不小心容易失足落水;萬一真發生什麼事,可能求救無門。

因此湖水高中便嚴文規定,學生們不得在晚上時偷偷跑至淨湖,違者以校規處份。

但即使搬出了懲處,十幾歲的年輕孩子又怎麼可能壓抑得住玩心,乖乖遵守?三不五時還是會有人呼朋引伴的私下前往。

在今日夜晚,又有好幾抹人影靠近了淨湖。

「喂喂,這時候來這真的好嗎?萬一被人發現……不是說學校有時候會派糾察隊過來抓人……」

「你笨耶!只有這時候才可以獨佔淨湖,等於是VIP等級的……怕的話,你可以回去啊!」

「誰、誰說我害怕了?我只是……」

「好了好了,捲毛、鴨子,你們兩個別吵起來,那麼大聲是想給誰聽到嗎?放心啦,糾察隊沒那麼勤快啦,尤其那個大隊長現在又不在。」

「啊,你是說那個蔚商白嗎?聽說他好像去當什麼交換學生……」

「真希望他去久一點,最好一整年不回來也沒關係。不過他妹可以回來,蔚可可很正耶。」

「正也輪不到你把啦。噗哈哈哈,人家才不會看上你。」

「吵死了,反正也不會看上你!」

笑罵聲、打鬧聲,當三名湖水高中的學生來到淨湖前,這些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在環湖步道旁的路燈及月光映射下,幽綠的湖水顯得如夢似幻,晃動的漣漪間似乎還有微光在閃動。

即便是常來淨湖的少年們,也依舊為眼前的美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不過下一秒,他們就歡呼一聲,樂不可支地踢開了鞋子,上衣一脫,爭先恐後地衝進在悶熱天氣裡顯得格外清涼的湖泊中。

湖水鎮是個坐擁許多湖泊的城鎮,所以這裡的人大多都諳水性,泳技極佳,此刻在淨湖裡游得不亦樂乎的三名少年自然也是如此。

可是,就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他們在下水前完全忘記了該做一下伸展操,拉開筋骨。因而沒過多久,意外真的發生了。

因為頂著一頭捲髮,被朋友們喊作「捲毛」的少年原本游得正開心,離湖岸也越來越遠。突然間,他的左小腿傳來一陣無預警的抽痛。

那陣疼痛來得又快又猛,一下子就讓他的姿勢失去平衡,身子猛然往下跌。

捲毛大駭,他的腳抽筋了!

「救……救命……」他拼命的想要大聲呼救,但一張嘴,水就湧了進來,使得他的大叫聲變得破碎含糊。

恐懼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一把掐住了這名少年的心臟。

他努力地揮動手臂,踢動另一隻還能受控制的腳,然而左小腿的猛烈抽痛卻不斷地耗去他的力氣,將他的身子使勁地往下拉。

「快救……」一大口水灌進了捲毛的嘴巴裡,還衝進他的鼻子裡,他的身體在下沉。

「捲毛!」

當另外兩名少年終於注意到不對勁,轉過頭來察看的時候,看見的正好就是朋友的頭顱即將淹到水面以下。

他們兩人同時都刷白了臉,連忙拼命地游過去,就怕晚了一步,真的會發生悲劇。

離捲毛最近的,是綽號叫做「鴨子」的少年。他用上所有的力氣划動手臂,讓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短,最後他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捲毛的臂膀。

「抓到了!我抓住你了,捲毛!」鴨子興奮地大叫道,想要用力將捲毛拉起。可是下一刻,他的臉色又驚慌地大變,「等一下,捲毛!你抓太緊了!這樣我會……快放……」

剩下的話被咕嚕咕嚕的聲音取代。

鴨子的口鼻也灌進水了,他的身體也在水中危險地浮浮沉沉。

因為捲毛正用盡力氣地抓著他不放,溺水的恐懼使得捲毛失去了思考的餘力,他將鴨子當成救命的稻草,深怕一放手,自己就會被拋下。卻忘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鴨子根本也無法游泳,更不用說將兩人都平安地帶至岸上。

目睹這一切的第三名少年緊張不已,他想上前救自己眼看就要滅頂的兩位好友,但也怕自己被緊抓不放,落得救人不成反溺水的下場。

就在這一個躊躇之間,湖面上已經看不見捲毛和鴨子的身影,他們雙雙的沉入水裡。

「捲毛!鴨子!」少年驚恐大叫,再也顧不得原先的猶豫,他奮力地往兩人溺水的方向游過去。

正當他準備吸氣潛水的剎那間,平靜的湖面倏然掀起巨大的波瀾。

那名少年還弄不清楚是發生什麼事,就發現自己的身子像被什麼托住,騰空飛起,然後再摔落到湖邊陸地上。

屁股直接著地的疼痛讓他忍不住齜牙裂嘴,他扭曲著一張臉,急急地想看清湖面上的情況。

發生什麼事了?湖裡有什麼大爆炸嗎?

接著,少年看見了。

他的雙眼瞪得有如銅鈴大,嘴巴則張得像是能塞進一顆雞蛋。

在月光照耀的淨湖湖面上,有一條粗大得難以想像、像是某種生物的尾巴,正捲著方才溺水的捲毛和鴨子。

隨即那條尾巴輕輕一甩動,那兩人就像被拋出的小球,摔落至岸上,底下剛好是柔軟的草地承接住。

當他們的背一著地,他們還因為撞擊嘔出了一大口的水。

少年沒有趕緊去檢查兩名朋友的情況,他僵坐在原地,一動也無法動,一雙眼睛只能死瞪著那條銀白色的尾巴不放,腦袋裡則是大片的空白。

他從來沒聽說過淨湖有什麼巨大生物的存在。

那是什麼?那那那那是什麼?!

當少年幾乎想尖叫出來的時候,湖面底下又猛地冒出一個龐然大物。大量的湖水隨著「它」的動作而嘩啦墜下,很快就暴露出「它」真正的樣貌。

路燈加上月光,充足的光源讓岸上唯一清醒的少年完全無法逃避現實。

他看得很清楚,包括那雙蔚藍色的巨大眼睛,或是那一身銀白如發光珍珠的鱗片,都無一遺漏地進入他的眼裡。

那是一隻龐大得超乎常人認知的生物。

少年呆若木雞,腦袋裡突然掠過「尼斯湖水怪」這一名詞。緊接著在下一剎那,另一個更加貼切眼前生物的單詞跑了出來。

是蛇,那是一隻大得難以想像的巨蛇!

「咿啊──」少年發出了驚恐至極的悲鳴,尤其在他瞧見大蛇張嘴,露出可怕的獠牙後,他的喉嚨就像是被一刀劃過。

悲鳴乍然中斷,他眼一翻,終是承受不住驚嚇地昏厥過去,加入朋友的行列。

少了尖叫聲的淨湖又回復最初的寧靜。

從湖中冒出來的銀白大蛇先是用著一雙藍眼睛凝視昏迷的三名少年,下一剎那,牠巨大得不可思議的身軀急速縮小,就連外貌也在發生改變。

一個眨眼間,大蛇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纖細女子佇立於湖面之上。她的雙眼清澈蔚藍,又像玻璃珠剔透透明,銀色的長髮如流水披散,包括和裙角都像是要與湖水融在一起。

昏迷過去的三名少年不會知道,他們碰上了淨湖的守護神。

理花在水面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她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輕盈無聲,連絲漣漪也沒有晃動。

她來到陸地上,看了失去意識的三名人類少年一眼,纖白的手指舉起。

就是這一個細微的動作,頓時使得少年們身上的水氣全部消逸,恢復未入水時的乾爽。

「真是,令人傷腦筋的魯莽孩子們。」理花歎息了一聲,又舉起手。

這次,那些散落在草地上的上衣也全部回到自己主人的身上。

確保三人不會輕易受凍後,理花轉過身,打算再走回淨湖之中。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接近,急促飛快的腳步聲旋即也傳入了她的耳裡。

又是偷偷跑來這戲水的人類嗎?今晚怎麼那麼熱鬧?這些問題,理花連想都沒想。因為她在第一時間就感應到和自己相同的氣息,她分予出去的力量正和她產生共鳴。

理花停下了腳步,當她回頭的瞬間,她也瞧見有兩抹一高一矮的身影躍過了環湖步道,敏捷地落地於她的身前。

高個子的是名少年,五官俊秀,眼神堅定堅冷,左手背至中指間有著深綠花紋;體型相較嬌小的是名女孩,頭髮蓬鬆捲翹,臉蛋甜美,右手背至中指間亦有像是植物枝蔓的花紋,只不過是淺綠色的。

而不論是少年或女孩,他們的眼中都浮現了欣喜,為著佇立在他們面前的銀髮神祇。

「商白、可可。」理花的唇邊浮現溫柔笑意,嗓音宛若流水悅耳,「歡迎回來。」

蔚商白和蔚可可只覺心裡一陣激動湧上。

從他們離開湖水鎮成為利英高中的交換學生至今,他們終於,又重新再見到他們的神。

「理花大人。」蔚商白自制地點頭行禮,遵守該有的禮節。

「理花大人!」對比自己兄長的一板一眼,蔚可可從來不顧忌那麼多。她綻放大大的笑容,興奮地衝上前去,兩隻手臂張開,用力抱住了淨湖守護神,「真的是真的理花大人!妳沒事了我好高興,我好想妳啊,理花大人……」

「我也很想念我的神使們。」理花就像長輩般,任憑蔚可可抱著自己撒嬌,她眉眼含笑,目光溫暖,「可可,你們怎麼會……」

「理花大人,那些人是誰?」蔚可可這時候才注意到昏迷在一邊的三個人,她好奇地抬頭詢問,沒發覺到自己打斷了理花的話。

理花不在意,不代表蔚商白不在意。

「拿出妳的禮儀出來,可可,不准那麼沒禮貌。」蔚商白長臂一伸,將自己的妹妹拉回,一記嚴厲的視線就堵住她的哇哇叫。

「沒關係的,商白,我真的不在意。」理花笑著搖搖頭,「那幾位孩子是跑來這游泳的,不過差點溺水,所以我把他們帶上了岸。」

「哇喔!湖水的人居然還溺水?太遜了啦。」蔚可可對著那三名少年吐吐舌頭,「要是我的話,就……」

「就怎樣?一定不會溺水嗎?」蔚商白淡淡地反問道,但聲音裡自有種不怒而威的魄力,「妳要是敢學這幾個白癡晚上偷跑來這,就等著學號被我報上去。」

「我才不會偷跑來啦,絕對不會的啦……哥,你不要這時候擺出糾察隊大隊長的模樣啦。」蔚可可連忙表明自己的立場,心裡則有絲哀怨。

有個大隊長的老哥,想做什麼壞事根本都無法做啊。尤其對方還鐵面無私,根本不會管自己是不是他的妹妹,學號照樣記下,照樣上報。

「可惡,哥你的君性格果然一樣討人厭。豬頭、混蛋、交不到女朋友……」

「嗯?」蔚商白的聲音低下一階,眉毛挑起。

「沒沒沒,我什麼都沒講。」蔚可可馬上將剛剛的嘀咕吞下,慌張地搖搖手,「你聽錯了,剛說話的那個不是我。」

望著這熟悉又令人懷念的一幕,理花輕輕地笑了。

「好了,商白、可可。」理花笑著說道:「你們今天怎麼會忽然回來?交換學生已經結束了嗎?」

「不是的,理花大人!」蔚可可反射性地大叫道。

理花一怔,看見自己的兩名神使臉上突然失去了光采,眼中出現了陰暗的影子,像是遇上了難以突破的難關。

蔚可可咬著嘴唇,心中見到理花的喜悅已經被另一股心情壓制下去。她的眼眶發熱,忽然覺得有點想哭。

「不是的,理花大人……」蔚可可吸吸鼻子,甜美的臉蛋上不見以往的活力,「我們回來,是為了……」

「是為了請求妳的幫助,理花大人。」蔚商白在下一秒無預警地單腳屈膝,頭顱低下。

見狀,蔚可可也立刻仿傚著兄長。

「商白、可可,你們這是……」溫柔婉約的淨湖守護神大吃一驚,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兩名神使做出這樣的行為。

「理花大人,我請求妳。」蔚商白攢緊手指,握成拳狀,繃緊的嗓音彷彿在壓抑什麼,「請求妳幫忙我們的朋友。」

蔚商白猛然抬起頭,聲音嘶啞。

「請妳幫忙宮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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