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不論畢宿當年原來只是想找牛郎幫她偷窺仙女洗澡,卻反倒誤打誤撞促成了牛郎和織女的姻緣,有一件事,畢宿說得確實沒錯。

牛郎的確想要悄然地離開一刻家,只因他不願再連累他人。

而一刻會發覺到這點,是在蔚商白他們到來時的二十分鐘前,所發生的一件事——

「嗯,我知道……家裡電話有響,不過我在廁所,妳總不能叫我在大便的情況下,還衝出來接電話吧?」

時間推回到二十分鐘前,一刻正在一樓客廳和自己的青梅竹馬講著電話,他剛睡醒不久,聲音還有一絲獨特的沙啞。

「反正蔚商白他們來了自己會按門鈴……我沒事,所以妳和蘇冉不准翹課過來,敢翹課我就翻臉給你們看。廢話少說,都說老子沒事了,就這樣!」

幾乎是有些粗暴地將話筒放下,一刻瞪著安靜不再響的電話,他咒罵一聲,懊惱地耙耙自己的頭髮,像是在對自己的浮躁感到生氣。

「可惡……可惡!」一刻蹲了下來,手指握拳搥了身旁的木櫃一記。似乎感覺不到指關節的疼痛,他將臉埋入掌心內,忘不了昨夜發生的所有事。

他的耳邊依稀能聽見織女虛弱又含帶笑意的低語,即使閉上了眼,眼前好似還可以看見那具嬌小的身軀化作一朵牽牛花,最末消失殆盡。

織女消失了,她真的被怠墮……停止!別再思考下去!

一刻的大腦裡響起警報,他尖銳的抽了一口氣,呼吸急促、心跳紊亂。

一刻猛地抬起臉,視野內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客廳景象。

客廳裡,不知何時還佇立著一名銀髮藍眼的年輕男子。

「理華?!幹!你是什麼時候……」一刻被驚得跳起。思及自己剛剛的模樣或許都落入對方的眼裡,臉上不禁掠過一絲狼狽,「馬的,你是想嚇死人嗎?」

「吾沒有要嚇死一刻大人的打算。」無論是在什麼時候,這名淨湖守護神的分身永遠態度都是那麼認真,「一刻大人是好人。」

「得了,拜託別在這時候發老子卡……」對於理華的不追問,一刻感到鬆了口氣。他抓抓頭髮,站起身子,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你下來了剛好,廚房裡有早餐……牛郎和左柚都還沒醒嗎?」

「是的。」理華點點頭,也沒特意糾正他其實並不需要食物來補充營養,「牛郎大人本就傷勢未癒,昨日又強行行動,因此正靠睡眠休養身心。左柚的情況,吾也無法確實的判斷。她的身體照理而言已無大礙,但依舊昏迷中。吾想,也許等理花大人來,就能掌握事情緣由。」

「左柚她……還是昏睡著嗎?啊啊,這樣也好,反正身體沒大礙,多睡一點也是好事。不然,一醒來就要知道織女那丫頭……她會難過的……」一刻喃喃說,隨後像是想擺脫一切失意地用力拍下臉頰,「先不管了。理華,去吃你的早餐,我到樓上去看看他們的情況,禁止使用微波爐。」

「一刻大人,吾已經把微波爐的使用說明都研究過了,吾可以很完美的完成那些步驟。」理華皺了下臉,這使得他那張清俊的面孔流露出孩子氣。

「等你能完美的分出哪些東西可以放進微波爐,哪些不行,再來跟老子討價還價。」一刻皮笑肉不笑地扯動一下嘴角,「上次把整顆雞蛋直接放進去的人,不知道是誰嘛?」

理華一時語塞,心虛地別開視線。

輕鬆地反擊完畢,一刻將理華留在樓下,自顧自的上樓去了。

不能否認,能和人說話分散注意力,讓一刻稍微好過一些。

宮莉奈外出旅遊,牛郎、左柚未醒;織女和喜鵲如今已不在……這個家,突然之間安靜得令人感到寂寞。

握緊已經不會再出現神紋的左手,一刻大步又輕聲地來到原本屬於織女使用的房間前。

這裡如今是讓牛郎和左柚休憩的地方。

一推開房間門,一刻的血色就從臉上褪下。他的瞳孔收縮,顧不得過大的音量是否會吵到床舖上閉著雙眼的褐金長髮少女,他氣急敗壞地一箭步衝向窗戶。

「幹幹幹!我知道你失去老婆很難過,但有必要想不開跳樓嗎?我們他媽的一定可以救回織女,他媽的一定可以打敗怠墮那混蛋!牛郎!」

兩手抓著窗框,一腳已經踩上窗緣的優雅男子一臉愕然地回頭。

「呃……我想你誤會了,一刻。」牛郎說,「我並不是想不開要跳樓,而且二樓的高度也摔不死我。」

「……這倒是。」一刻煞住腳步,和牛郎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雖說他想起牛郎不是普通人,但暗地裡仍是謹慎觀察,畢竟無來由的一名男人作勢要從二樓窗戶跳下去的場景,實在太不對勁了,「所以,你現在怎麼看都想跳樓的模樣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你是想曬太陽。」

「不,我想我看起來應該不是要曬太陽的樣子……」牛郎困擾地說,像是不明白一刻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頓了一頓,確定一刻沒有執意上前的意思,他才又說道:「一刻,我想我必須離開。」

「離開?」一刻結結實實地愣住了,這不是他預料到的答案,「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牛郎慎重地說道,臉上沒有任何一絲微笑,他是很嚴肅地在說這件事,「是我讓所有事情變成至此,喜鵲的事、織女的事……」

說到「織女」兩字,牛郎俊美的臉孔因為懊悔痛苦而一瞬間扭曲了。

「怠墮接下來的目標是我,她很快就會再找來了。所以……」

「所以你該死的以為我會點頭說『好啊,你就離開吧』嗎?離你去死啊!你把老子當成什麼了?有事就落跑的膽小鬼嗎?啊?」一刻大怒,眼裡像是要噴出了火。要不是礙於如果冒然行動,牛郎說不定就會直接跳下去,憑現在的自己根本追不上的話,恐怕他早就不客氣地一拳揮出去。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膽小鬼,一刻。」牛郎平靜的回答,「你們幫我跟織女做得夠多了。從現在開始,請讓我自己一個人處理吧。即使你不同意,也無法改變我的決定。」

語畢,牛郎飛快地再轉身,一腳重新踏上窗緣。

「慢著,牛郎!」一刻急忙伸出手,但有誰的動作比他更快。

一抹水色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捲住了牛郎的左手臂,使勁一拉扯。

沒料到有這記突擊的牛郎登時重心不穩,險些滑下。

牛郎霍地轉身,眼內映出的是理華的身影。

銀髮藍眼的年輕男子拽扯著有如軟布的水流,神情凜然。

「請停下你的腳步,牛郎大人」理華沉聲說,「一刻大人不希望見到你擅自離開,必要時,吾會動手的,吾不想見到事情變得如此。吾知道吾的說話方式有時太過婉轉,那麼吾直白的說了,敢離開就不客氣。」

「是嗎?我也不想事情變得如此……」牛郎慢慢的說,他可以感受到身後的窗戶散發涼氣,他猜測那裡顯然被理華的冰封堵住了。

就在一刻和理華以為事情告一段落的時候,牛郎望了一眼纏捲住左臂的水流,他溫雅的嗓音倏然一厲,「那麼我也直說了,不讓我離開,我自也不會客氣的!誰也不能攔我!」

掌內迸發白光,牛郎瞬間以凝著白光的右手抹過左臂,宛如軟布般的水流頓時像遭銳器割斷。

一解開束縛,牛郎快步衝向一刻,右掌同時要揮向他的臉面。

「一刻大人小心!」曾吃過相同招式一次虧的理華大驚,想也不想地飛身推開一刻,但這樣做卻反倒將他自己送上槍口前。

一刻只覺撞上地面的部位傳來疼痛,他咬牙吞下痛聲,迅速地撐地站起,登時就見理華不自然僵硬的身影,以及閃身要衝出門外的牛郎。

「操!」一刻不是傻子,他馬上就醒悟到理華定是著了牛郎的暗招。

顧不得察看理華的狀況,他立即快步追出,說什麼也不能讓牛郎獨自把事攬下,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別開玩笑了,他以為他這樣做,他們就能心安理得繼續過他們的日子,裝做一切都沒發生過嗎?

「牛郎!」

就算沒了神力,一刻的速度也不慢。一衝出房間,就捕捉到那抹修長人影是改奔進他的房間。他加大腳下步伐,三步併作兩步追上,入眼所及剛好是牛郎打算利用房內的窗戶脫出。

「媽的!我叫你站住你是聽不懂人話嗎!」一刻暴怒大喝。假使是膽子小一點的人,恐怕就會因此腿軟。

可是牛郎只是頓了下動作,回頭望著奔進的白髮少年。

「抱歉了,一刻。」牛郎說,「你們做的真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的,就交由我自行想辦法。」

幹!還真的聽不懂人話!一刻捏緊拳頭,鋒利的目光巴不得刺穿牛郎的身體。

「不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誰是在幫你啊!」一刻咬牙切齒地吼道,完全不給牛郎有開口的餘地,「閉嘴,不准在那靠杯靠木,現在是老子在說話!誰在幫你?聽你在扯蛋,我只是在幫織女那丫頭而已!因為我是她的部下三號而不是你的部下!」

看吧,妾身就說你終於還是承認自己是妾身的部下了。

當那道吼聲一落下,一刻和牛郎幾乎以為自己會看見那名細眉大眼的小女孩得意洋洋地這麼說。

但是,迴盪在兩人之間的就只有寂靜。

織女已經不在這裡了。

再一次確切地感受到這個事實,令牛郎愈發心痛難耐。可他掩飾得很好,他不想再讓面前的孩子為自己擔心了。

「不管如何,我都非常感謝。」話一說完,牛郎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牛郎!」一刻不敢置信地衝上窗前,探身向下一望。

然後,他就看見了蔚商白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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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