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天聖

一刻聽見自己的身後傳來呼喊聲、奔跑聲，他沒有因此回頭或停下腳步，但是他的心裡不免也要佩服起織女這種絲毫不放棄的精神。

不對不對，他沒事幹嘛要敬佩？被人死纏爛打的苦主可是他耶……一刻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了什麼聲響，他皺起眉，尋著聲音朝前端望去。

這一望，白髮少年頓時沉下眼，停住了原本不打算停止的步伐。

聲音是從前方一家還亮著燈光的店面中傳出來的，而那家店，正是一刻預計前往的抓娃娃店。

沒有留意到周遭動靜，發現一刻停下腳步，織女立刻欣喜地衝了上去，像枚小炮彈地撲上他的後背，雙手怕他再逃走的圈住他的腰，心中則是做好耳邊會落下少年怒吼的心理準備。

可是，沒有。

少年不但沒有氣急敗壞地大罵，也沒有臭著一張臉地拎起她，還丟到一邊去。

織女不禁感到困惑，不過接著她也注意到那些即使在夜間，也不懂壓低的嘻笑怒罵聲。聲音聽起來都很年輕，是男孩子們才會有的。

下一剎那，另一聲更巨大的音響從那亮著燈光的店面裡傳出，就像什麼東西被人狠狠踹上一腳似的。

「哇！」織女被嚇了一跳。

「真野蠻，一點氣勢也沒有。」喜鵲摀著嘴，細細地說道。

一刻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回應，他抓下還巴著他的織女，卻不是將她扔到一邊去，而是拉著她走向了抓娃娃店。

織女這下是覺得有點受寵若驚了，畢竟白髮少年對她做的行為，不是拿球棒指著她，就是兜頭罩下兇惡的話語。

就在一刻罕見地主動拉著織女的時候，抓娃娃店店同時走出了三名年紀和一刻相仿的少年。

一人的頭髮是染成金的，一人則是咖啡色。其中一人的瀏海甚至還弄成斜一邊，遮住一隻眼睛，或許他自己覺得這樣的造形很獨特。

而很明顯的，走在最前端的金髮少年是三人當中的領頭，他的表情是無聊厭煩，但眼中卻又帶著戾氣。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少年則是旁若無人的嘻笑著，不時夾雜粗俗的髒話。

當這三人一走出店面時，他們很快就看見一刻的存在。

原本還在嘻笑的兩名少年在瞬間沒了聲音，他們看著一刻，又瞄向金髮少年，表情有些不安和驚疑。可是在留意到他的手邊牽著一名小女孩後，那兩雙眼睛內都閃過了不懷好意的光芒。

這兩人就要直接朝一刻走過去，只是剛一有動作，就被金髮、嘴唇打了個唇環的少年以眼神制止。金髮少年抬了下下巴，示意另外兩人繼續走。

一刻面無表情，最多只有眉毛皺一下，但卻不是因為對方想要找碴的態度，而是他看見了那三人的胸口都有著線。

尤其是那名金髮少年，他的線長得幾乎接近膝蓋。

一刻想起自己竟忘記問織女有關線的事。他是在車禍過後才看得見這些詭異的黑線，要是說織女和這些線毫無關係，打死他也不信。

即使那些黑線的存在令一刻心存疙瘩，他仍然是當做什麼也沒看到，拉著織女自顧自的走進店裡。

兩方人馬就這麼擦身而過，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

喜鵲沒有跟著飛進店裡，她停在原地，回頭看著那三名明明就懷抱惡意的少年。

「什麼啊，沒有要打嗎？真是無聊……」喜鵲的臉上浮現露骨的失望，可是就在下一秒，她的黑眸突現光芒，她感到欣喜地捧住臉頰，「喔喔！」

喜鵲心滿意足地飛進了店裡面，她覺得自己看見了好東西。她看見那些似乎沒有要惹事的人類們，嘴角和眼角都露出了狡獪又不懷好意的笑。

才剛飛進店裡，喜鵲就聽見織女興奮的叫喊。

「一刻！喂，一刻，妾身想要這個！這個也好可愛！」

織女在整齊擺列機台的走道裡跑來跑去，不時指指這台機器內的娃娃，或是那台機器的娃娃。她似乎是第一次來到抓娃娃店這種地方，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地望著一刻。

「只抓這一台的，其他的不准，帶太多回去會被莉奈姐發現我半夜又偷跑出來抓娃娃。」一刻敲敲其中一台娃娃機的玻璃，裡面擺放的是粉紅色和粉藍色的小牛玩偶。

織女沒有意見，她心急地催促著一刻快點動手，甚至還主動幫一刻拿出錢包。

「喂喂，妳在做什麼？」一刻黑了臉，連忙要從那隻小手中搶回自己的身家財產。

但是織女似乎是發現什麼，她的注意力被挑起，小手用力地抓著錢包另一端，就是不肯放手。

拉拉扯扯之下，最後是有張薄薄的紙片從錢包裡滑落出來。

一瞥見那張紙片，織女立即放棄和一刻爭奪錢包。她動作迅速地蹲下身，手指往前一撲，緊緊地按住了那張紙片。

那原來是一張相片。

上面是三人的合影，居中的白髮少年一看就知道是一刻。而站在兩側的，分別是相貌極為相似的少年及少女。乍看之下，兩人幾乎是如同一個模子印製出來的。

「欸欸，一刻，他們是誰？」織女就像發現新大陸，滿懷好奇地問。她還注意到那綁著細長髮辮的少女和戴著耳機的少年，他們的眼睛居然是泛著淺淡的藍色，「他們的眼睛是藍……啊，你幹什麼啦！」

「這句話才是我要問妳的吧！」一刻眼明手快地抽回照片，不再讓織女多加研究，「他們是我的朋友，藍眼睛是因為混血兒的關係。妳還要不要娃娃？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妾身當然是要的！」織女馬上就對那張照片失去興趣，她抓著一刻的手腕，熱切地搖晃著。

一刻被晃得都暈了，他抓開織女的小手，先將錢包收起，再投下硬幣。等音樂響起，他開始操控機器手臂落下的位置。

一刻熟練地做著這些動作，他一邊謹慎地觀察最適合機器手臂落下的位置，一邊開口。

「妳老實告訴我，妳除了讓我的傷口消失之外，有沒有再對我的身體做什麼事？」

「什麼什麼事？」織女的一張小臉貼著玻璃，心不在焉地反問，「放心好了，妾身愛著的男人只有牛郎，可不會做出性騷擾的沒品事。」

「誰跟妳說這種事？我是問……」一刻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我是問，妳應該沒讓我的眼睛能看見什麼不該看的吧？例如黑線……啊，幹！妳幹嘛替我亂按？。」

一刻的問句才說到一半，猛然拔成氣急敗壞的怒吼。織女竟然趁他沒注意的時候，直接按下了讓機器手臂往下伸的按紐。

「是你太慢了。」織女理直氣壯地插著腰，她看一刻在那邊移來移去的，看到不耐煩，「男人不就要有魄力一點嗎？對了，你剛問妾身什麼？」

「問妳媽啦！老子這明明就是技術！」一刻現在哪管得著他剛問了什麼，他的一顆心全隨著機器手臂的動作而提到喉嚨。

這種二十四小時的抓娃娃店雖然方便，可以讓他半夜無聊時打發時間，但壞處就在於不會有店員來幫忙重新調整玩偶的擺放位置。要是掉的地方不對，接下來就都別抓了。

「妾身的娘親？娘親好好的在天上呀。」織女納悶地歪下腦袋，沒有深思太多，她的心思立即就被娃娃機內的動靜吸引過去。

機器手臂張開爪子，少年和小女孩屏著氣，兩雙眼睛越睜越大。然後──

咚、咚的兩聲，竟然一口氣掉出了兩隻小牛娃娃。

織女的動作快，立刻抱起粉藍色的那隻，「妾身要這隻，誰也不准跟妾身搶！」

「誰要跟妳搶啊？」一刻撿起剩下的那隻粉紅色。

如果是換做大部分的男孩子，想必不會想要一隻粉紅色的玩偶。但是一刻不一樣，他連房間都可以是粉紅色了。

白髮少年抱著粉紅色的小牛娃娃，兇狠的眉眼有著掩不住的愉悅。他用力地抱住那隻柔軟的小牛，臉頰還忍不住蹭了幾下。這時候的他，看起來就像是獲得寶物的開心孩子一樣。

「一刻，所以你究竟是要問妾身什麼？」織女心滿意足地抱著她的粉藍色小牛，沒忘記對方有問題要問自己。

「喔，我是要問……我是要問啥？算了，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就會再自動想起。」一刻沒有糾結太久，一次抓到兩隻娃娃讓他的心情大好。他聳聳肩膀，相當乾脆地放棄再深思下去，偕同織女一塊走出店外。

只不過才剛剛踏出店門口，一刻瞬時間就想自來他原本想問織女什麼了。不是因為他忽然靈光一閃的關係，而是──

「很有閒情逸致嘛，宮一刻。」紅磚人行道上，一名染著金髮、眼角細長、嘴唇穿有唇環的少年扛著球棒，一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唇邊掛著一抹惡意的冷笑。

在他的身旁，這次不僅是只站著先前跟他走在一起的同伴，還有數名拿著棍棒或拿著鐵管的人影，也一併地圍堵在店門口外。

所有人的胸口處都垂著或長或短的，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