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寺隼人醒來的時候是凌晨四點半。

窗外的天空還是暗的,黑鴉鴉的色彩侵占了整片窗戶,使得房間家具的輪廓是一片模模糊糊,像是泡過水扭曲而化開的線條。
只有獨自一人居住的房間安靜得不可思議,所有的聲音被吸入黑暗裡中。
偶爾,窗戶外的馬路上會傳來零星的,車輛呼嘯而過的音響,在耳膜旁做了一個稍縱即逝的停留,接著消失在不知名的遠方。
獄寺沒有再閉上眼繼續睡下,他掀開被子離開溫暖的床舖,凌晨時刻的空氣冰冷地灌入他的肺部。他的眉頭皺得更緊,投映在鏡裡的眼神陰狠如同一隻從未遭受馴服的野獸。


壞孩子。
Smoking Bomb。
義大利的黑手黨總是這麼的稱呼獄寺準人,也許夾帶著排斥、輕視或是敵意。


不管怎樣都無所謂,只要那一個人信任自己就好,唯一的那一個人。
於是下一秒,獸被馴服,心甘情願地套上項圈乖乖地伏下身體。
鏡裡的眼神一瞬間柔和下來,獄寺的唇角甚至藏不住笑,那雙眼睛像是一開始就沒有陰狠存在過,反而充滿了無上的喜悅。
那是獄寺來到日本之後才擁有的一張表情,而且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頻繁。
想到待會要做的事,獄寺頓時加快刷牙洗臉的速度,等到確定好自己完全地準備完畢後,他抓起外套穿上,再加上一條圍巾保暖,動作匆促地穿鞋、開門、鎖門,向著天色未亮的街道跑去。
時間還不到凌晨五點。



橘紅色的火光微微地亮著,煙草味隨著冷空氣一同湧入鼻腔之內。
獄寺咬著煙,雙手插在口袋地站在路上等候,他的腳邊散落著好幾截的煙蒂。
門牌上寫著「澤田」兩字的屋子安安靜靜還沒有甦醒的跡象。
二樓位置的房間被拉上窗簾看不見任何動靜。
獄寺在心裡猜測房間主人可能會有的睡相,也許像隻小動物似地抱著棉被蜷縮一塊,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縮著肩膀竊竊的笑,眉眼像是小孩得到糖果般的甜蜜。不過他隨即又挺直背脊,暗罵自己的大不敬,怎麼可以對著最敬愛的十代首領做出奇異的遐想。
然後再度沉溺想像。
然後再度驚醒。
時間就在反反覆覆的沉溺與驚醒之間不停地流逝。
遠方的天色漸漸亮起,乍現的曙光穿透雲層,跌落在路面上。
最後是屋內傳出的音響拉回獄寺的神智。


獄寺連忙地將腳邊的煙蒂掃到一旁去,看見拉上窗簾的二樓房間終於出現慌慌張張的人影,他的心頭一喜,腦海內頓時快速地排練起待會開口的對話。
果然還是要「十代首領,今天天氣真好!」或者是「好巧啊,十代首領,我們一起去上學吧!」當然也可能會是「不小心起得太早,剛好一路散步到十代首領家附近了。」
「哎呀,獄寺?」
結果隨著開門而飄出的溫柔女聲在下一刻全數推翻預定的計畫。
獄寺反射性地挺直背脊,感到心臟是噗通噗通的直跳。
「伯、伯母早!」
澤田家的女主人露出親切的笑臉。
「獄寺今天也很早呢,你是來等阿綱的嗎?抱歉喔……阿綱!阿綱!獄寺在外面等你了!」
「咦?伯母沒關係……」
咚咚咚的腳步聲打斷了獄寺還來不及說完的話。
只見到棕髮的男孩嘴裡咬著吐司,一手抓著書包一手拉著制服外套,滿臉慌張地自母親奈奈的背後跑了出來,沒有仔細梳理的頭髮有好幾處亂翹著。
如果說心臟剛剛是噗通噗通的跳,那麼現在就像是要跳出喉嚨的激烈撞擊。
即使每一次見面胸口都是如此疼痛,獄寺也依然滿心期待每一次的會面。
「你早啊,十代首領!」
所以他咧開大大的笑,說著其實很彆腳但自己從來沒有發現到也不曾被人戳破的招呼語。
「今天不小心起得太早了,剛好就散步到你們家附近,我們一起去上學吧!」
獄寺完全不記得昨天前天還有大前天他都是用著差不多的藉口。
當然他沒有發現並不代表對方也沒有發現,被稱做十代首領的男孩張張嘴,臉上似乎寫著欲言又止,最後在瞄見門外一角堆積的煙蒂後化作一抹怯生生的笑。
「那個,獄寺。」
「是,什麼事,十代首領?」
「下一次……進來我家等好嗎?以後你可以直接進來沒關係,我會跟我媽說一聲的。」
獄寺一下子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他只覺得眼眶一陣熱辣辣的,胸口痛得快懹他掉出了淚,全世界只剩下眼前的那一張笑臉。


那是他的十代首領。
那是他唯一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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