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不知費堯來訪,此時的丹哈特和羅勒正位在沙迪市裡。

 

沙迪,是法法依特北大陸著名的港口之城之一,同時也是冒險公會沙迪分部的所在地。

 

丹哈特現在只覺得心臟在噗通噗通的跳,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沙迪,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繁榮熱鬧的大城市。比起布魯明克城,這裡不知道是大上了幾倍。

 

當然,丹哈特會感到興奮緊張的原因,不單是因為他來到沙迪的緣故。而是在過不久,他就可以親眼目睹那赫赫有名的沙迪分部。

 

北之白塔、南之黑塔。這是在法法依特大陸上,連孩童都能琅琅上口的一句話。

 

──據說是因為建築物外觀的關係,才會使得南。北大陸的冒險公會擁有這樣的別稱。

 

只要想到用不著多久的時間,自己就能見到所謂的北之白塔,李文家長子的心臟更是越跳越快。

 

孕育出無數冒險獵人的冒險公會,那可是多少男孩子們的嚮往之地。更不用說冒險獵人一職,可是全大陸最受歡迎職業排行榜的常勝軍了。

 

「討厭啦,丹哈特……你的眼神閃亮到像是見到了絕世大美女耶。」一道有氣無力的童聲自丹哈特身邊響起。那是一道矮小的身影,覆著斗篷,背後還揹著一隻掃把。斗篷的兜帽將整顆腦袋都包在裡面,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看上去也是有氣無力的,和丹哈特精神飽滿的模樣成了極端的對比。

 

「和你瞧見滿桌子的炸肉餅,不也是差不多嗎?」緊接著,又是一道男聲響起。和前一道聲音的稚氣有著明顯差異,這道男聲是低沉沙啞,透著嘲諷的味道。

 

如此語出諷刺的,是一名高大人影。同樣是覆著斗篷,兜帽的帽簷遮住半張臉孔,但可以瞧見過於蒼白的膚色。

 

一連聽見這兩句話,丹哈特暫時停下感動,他回過頭,看著身高差明顯的一大一小。小的自然是他們家的小雜工,也是這回受邀至沙迪的羅勒.拉芙.拉芙。至於大的那位……

 

「我說羅勒。」勒丹哈特一把勾過男孩,他拉下對方的兜帽,彎下身和他進行著竊竊私語,「為什麼你的使役這次沒待在你的身體裡面?也不是說不好啦,只是莫名會有種壓迫感耶。」

 

說著,丹哈特還忍不住偷瞄了一旁的高大男子。

 

沒錯,使役。那名穿著斗篷膚色蒼白的男人,就是羅勒的使役.阿薩伊。

 

平常時候總是待在羅勒體內,或是以花紋姿態呈現的阿薩伊,這次突然堅持要以實體化的人形待在羅勒身邊。只不過他那一雙金黃色的豎瞳,還有那長得及地的黑髮,相當容易就引來側目,因此才會穿上斗篷掩飾。

 

「誰知道那傢伙又發什麼瘋?你就當年紀大的男人容易心理失調吧。欸,丹哈特,你不要拉我的帽子啦。」羅勒一邊抱怨,一邊拉起兜帽,但還是已經有好幾名迎面而來的行人,朝他投來了詫異的眼神。畢竟在斗篷的兜帽下還綁著一條頭巾,那實在是有點奇怪。

 

小心地將兜帽拉低,羅勒忍不住又呻吟一聲,「噢,我真他媽的討厭這麼大的陽光,捉鬼師可以很纖細的生物啊……」

 

明知道戴著帽子的男孩可能看不見,丹哈特還是朝對方扔了一記鄙視的眼神。捉鬼師哪裡纖細了?他認識的兩個,加上之前在捉鬼師協會裡見到的那一大群,估計誰也沒辦法和這個形容詞劃上等號。

 

「行了行了,別在那哀哀叫,你趕緊到沙迪分部就不用怕太陽曬了。」不過見到向來囂張的羅勒,也會有著可憐兮兮的時候,丹哈特也不忍再多嘲笑他,他拍拍那顆被隱藏住的粉紅色腦袋。

 

「慢著。」雙手環胸的阿薩伊忽然開口,聲調是一慣的冷淡低啞,「現在輪到我問了,羅勒。為什麼李文家的小鬼也會跟著我們過來?這次的事與他又有何關係?」

 

「啊?」羅勒仰起小臉,琥珀色的眼眸睜得大大,臉上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在反問「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我硬拉著他過來的嘛。開玩笑,丹哈特對北大陸的地圖那麼熟悉,有他負責指路,我們才不會迷失到別的人生道路上。」

 

捉鬼師向來是不太記地理位置的──尤其以羅勒.拉芙.拉芙為最,他堅稱自己得了看地圖五分鐘就會昏睡的毛病──他們只要知道兩個地方就好,有鬧鬼的地方,以及沒鬧鬼的地方。

 

對於黑髮使役總像是帶著刻薄味道的言語習以為常,一旁的李文家長子刮刮臉頰,決定還是別告訴羅勒他真正會跟來的原因。

 

大姐有令,要看緊債務還沒還清的小雜工,不能讓他趁機脫逃!

 

「別理那傢伙,丹哈特,我們快走吧。不然再曬下去的話,我怕我真的受不了。」不知道李文家長子的內心想法,羅勒抓著他的手臂,連跑帶拉地跑向右邊的方向。

 

被留在後頭的黑髮男人放下環胸的手,冷哼一聲,也邁步跟了上去。

 

沙迪是一個大城,一個港口之城,同時也是冒險公會沙迪分部的所在地。人口眾多不說,其中還包含了來自各地的旅行者、商人,因此像羅勒等人的組合以及其斗篷裝扮,倒也不會多引人注目。

 

「羅勒,你知道沙迪分部怎麼去嗎?」看著小捉鬼師拉著自己的手,熟門熟路般地在街道中穿梭,丹哈特不禁訝異地問道。記得這小子不是最不喜歡記位置跟方向的?連布魯德菲和布魯明克這兩個相差三天路程的地方,都可以錯當成隔壁鄰居。

 

「當然,都來過好幾次了嘛。」羅勒扭頭回答道。

 

「好幾次?」這回答倒是令李文家的長子怔愣了一下。正想著捉鬼師怎麼跟冒險公會扯上關係,隨即又想起羅勒確實曾經提過,假使冒險公會遇上了和幽靈相關、並且無法自行解決的委託,都會轉交捉鬼師協會幫忙處理。

 

不過話又說回來……

 

「捉鬼師真的是很不被人知道的行業哪,羅勒。」丹哈特忍不住有感而發,如果不是他遇上了羅勒.拉芙.拉芙,恐怕還不知道大陸上居然有捉鬼師的存在。

 

聽見身後少年的感慨,羅勒猛地煞住腳步,他像隻被踩著尾巴的野貓,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吊高,稚氣的小臉上染著惱怒。

 

「喵的!你以為我們容易嗎?我們可是超努力的在替自己打廣告耶!」不說不氣,越說羅勒就越不高興,雙眸內像是點燃了火燄,「問、題、是,一百個人裡面,幾乎一百個人遇上鬼,都會先找上冒險獵人!冒險獵人是能幹嘛?他們又不會捉鬼!」

 

「羅勒、羅勒,你冷靜一點。」眼見自家的小雜工脾氣上來,丹哈特趕忙一箭步衝上,眼明手快地摀住對方的嘴巴,避免那拔得高亢的嗓音,引來他人的側目。

 

開玩笑,這裡可是冒險獵人的大本營之一,羅勒這麼嚷嚷,簡直就像是來踢館的嘛。而且說到打廣告……丹哈特瞬間默了默,腦海中浮現羅勒自己親手寫的廣告宣傳,以及之前碰過的捉鬼師們的推銷手法。他必須得說,在想招引到客人之前,客人就會先被他們的手法給嚇跑了吧。

 

「唔!唔!」遭人摀住嘴巴的羅勒更加不高興地掙扎著,無奈個頭和力氣都輸丹哈特一大截,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抗議聲。

 

誰也沒有多留意這街角上的一景,只當是哪一家的小孩在進行著兄弟吵架。

 

感覺到抓著肩膀和摀著嘴巴的手,都沒有要鬆放開的意思,羅勒卻也不願意做出直接咬上對方掌心的事。他的臉上還是染著惱怒,但是掙扎的力道逐漸放小了。

 

就在羅勒打算換個方式,乾脆用自己最擅長的無辜眼神,促使丹哈特放開手的時候,肩膀上和嘴巴前的力道驟然消失。

 

羅勒一怔,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整個人被提起,和地面的距離越來越遠。

 

丹哈特忘記做出反應,他的視線隨著那抹矮小的身影移動。他看見有著一雙黃金狹瞳的男人,輕而易舉地將羅勒扛在肩上,簡直就像是扛米袋一樣。

 

琥珀色的眼睛和下方的茶棕色眸子對上,男孩和少年呆呆地互望著,彼此就像是一時間都還回不過神來。

 

然後羅勒眨眨眼,再眨眨眼,他終於醒悟到自己居然是被扛米袋似的,扛在他人的肩膀上。

 

年輕的小捉鬼師睜大眼,然而在他準備發作的前一剎那,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搶先一步地進入他的耳中,還有丹哈特的耳中。

 

「到了。」阿薩伊淡然地說。

 

啊咧?什麼東西到了?這可以說是羅勒和丹哈特的困惑眼神的最佳寫照。

 

但是羅勒終歸是阿薩伊的宿主,他立即就反應過來。他仰高臉,他忘記原先的惱怒,他輕擊一下手掌。」

 

「啊,還真的到了。」他說。

 

這下子,不明所以的人似乎只剩下丹哈特。他瞧著面前的捉鬼師搭檔,接著他依樣畫胡蘆地轉過頭,抬高目光。再接著,他張大了嘴。

 

丹哈特.李文徹徹底底的呆住了,眼中只剩下前方的建築物而已。

 

那是一座高聳的尖塔,一座除了潔白便再也找不出其餘色彩的尖塔。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大門,白色的臺前階梯。

 

日光下,這座純白的建築物是靜靜地矗立著,散發出凜然高潔的光輝,無聲地向世人宣告著它的存在。

 

這就是北之白塔。

 

這就是冒險公會沙迪分部。

 

 

 

丹哈特的呆愣表情早已在羅勒的預想當中,他毫不意外地咧嘴笑笑。

 

「這棟白得像主人有潔癖的房子,就是沙迪分部呢,丹哈特。怎樣,還是我們鬼協總部比較有品味吧?嗯嗯,氣氛好、環境佳,雖然有一群有點惹人嫌的老頭。」

 

丹哈特正要下意識的點頭,羅勒的最後一句話倒是令他猛然地扯回神智,他再怎樣也不會昧著良心贊同「鬼協有品味」這結論。

 

瞪著面前白得像是能發光的尖塔,丹哈特費了一番力氣,才將大張的嘴巴閉上。

 

這就是……北之白塔嗎?

 

「還真是……要維持這麼乾淨,感覺很花工夫哪。」最後,李文家的長子發出了一個相當符合小市民的感想,「要我天天清理的話,我大概會瘋掉,海克也絕對會哇哇叫的。」

 

「聽說他們是有施啥魔法,才能維持這麼乾淨。」羅勒想摸摸下巴,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不過馬上就發現到在現在的這個姿勢下,實在不太方便做這些動作,他瞪了還扛著他的原兇一眼,「喂,還不快把我放下來。」

 

「在命令人之前,先拿出一點相對的禮貌吧?」阿薩伊冷笑,「我不介意你喊我的名字,來代替你應該有的禮貌。」

 

丹哈特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怎麼覺得阿薩伊的那句發言,用另外一種意思翻譯的話,就是──快點叫我的名字,你這死小鬼。

 

「啊啊?」羅勒挑高了眉。對於這名小捉鬼師來說,他對使役的所謂禮貌,就是不時地和對方唱反調。

 

嗅出這一大一小之間開始竄出針鋒相對的味道,一點也不想接下來直接上演一場幼稚爭吵,丹哈特拼命地在心裡搜刮著有什麼可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也許是真神聽到了他的呼喚,下一瞬間,他的眼角處真的捕捉到什麼。

 

「羅勒,你快看!」丹哈特迅速地拉住那隻本來想捏上阿薩伊臉頰的手,示意羅勒往他說的方向看去。

 

丹哈特指的方向,是沙迪分部的大門。

 

羅勒瞇細了眼,他也注意到丹哈特指的是「什麼」了。原本是閉闔的潔白大門,不知道何時拉開一條縫隙,就像是無聲地在等候門外訪客的進入。

 

「阿薩伊,放我下來。」羅勒別過臉,和左側的金色眼瞳對視了一兩秒。

 

阿薩伊沒有說話,他將自己年幼的宿主放回地面。

 

理了理身上穿著的斗篷,羅勒毫不猶豫地邁步向著前方的大門走去。那抹矮小的背影卻像是無所畏懼般的筆挺,散發出不輸給那座高聳白塔的凜然氣勢。

 

在追上羅勒之前,丹哈特覷了下身邊的黑髮男人。他有些吃驚對方唇畔的弧度,沒有刻薄,沒有冷嘲熱諷,只是純粹的一抹微笑。

 

丹哈特又轉頭望著羅勒的背影,他覺得自己好像懂得阿薩伊會願意服從羅勒的理由。不僅僅是因為捉鬼師與使役之間的關係,他在那抹微笑和那雙金黃眼瞳中,看到了一份驕傲。

 

阿薩伊.尤利西爾.夏拉奇.烏勒斯是真真切切地以他的主人為傲。

 

在阿薩伊察覺自己的窺視之前,丹哈特快速地收回視線。他追上了前頭的羅勒,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也掛著笑,直到羅勒狐疑地發出疑問。

 

「丹哈特,你幹嘛笑得那麼奇怪?」羅勒一邊問,一邊伸手碰上潔白的門板,「你是看見漂亮的大姐姐了嗎?」

 

「除了漂亮的大姐姐,你的腦袋就不能裝點別的東西嗎?」丹哈特板起了臉,一拳敲上那顆被兜帽包住的腦袋瓜子,無視抱頭蹲下的男孩,他直接推開大門。

 

「嗚啊,你總不能叫我說出『英俊的大哥哥』這種話吧?」抱著頭的羅勒皺起眉,宛若是覺得嫌惡地咋下舌。

 

如果是平常,丹哈特早就再一記鐵拳敲下。不過此刻的他不但沒有反應,反而是一動也不動地站立在原地。

 

偌大的大廳裡,什麼人也沒有。

 

丹哈特怎樣也沒想到,迎接他們的會是空無一人的景象。他看見棗紅的地毯,看見潔白的牆面,看見最前端的長條形櫃檯,以及曲線優美的白色螺旋樓梯,就是沒有看見他們以外的人影。

 

「哎?沒人在嗎?」羅勒摀著發疼的頭站起,他望望四周,語氣卻沒有太多的驚訝,「今天也不是休息日,該不會負責人們又自動放假了吧?」

 

「自動放假?」丹哈特語帶納悶。

 

「沙迪分部的負責人老是喜歡自動休息,而不是按照公會訂定的放假標準。」揉了揉方才被敲打的部位,感覺到上方有陰影罩下,羅勒仰起臉,望上一張被斗篷兜帽覆著、顯得更為陰鬱蒼白的男人面孔,「喂,有發現到什麼嗎?」

 

「不要叫我『喂』。」阿薩伊將那顆仰高的腦袋推回去,聲音聽上去有點不太高興,「羅勒.拉芙.拉芙,你要是再叫我一次『喂』,我一整天就叫你粉紅色小雞。」

 

啊!李文家的長子摀著額,閉上眼,在心裡默數一二三。

 

一、二、三,下一剎那──

 

「靠!你這不是已經叫了嗎?」羅勒大怒,清秀的臉蛋瞬間扭成猙獰,琥珀色的眸子熠亮得逼人,「你他X的說誰是粉紅色小雞啊?老子只是頭毛是粉紅色,從頭到尾哪一點像是小雞!」

 

丹哈特很想說,現在氣急敗壞的模樣,真的很像是在嗶嗶叫的小雞了哪。當然,丹哈特是絕不會傻到說出來。一來,他不想要小雜工的怒火轉向自己;二來,那名黑髮金眼的使役向來只容許自己能惹怒羅勒而已。

 

「哎,小雞不是很可愛嗎?而且你再氣呼呼的話,感覺更像嗶嗶叫的小雞呢,拉芙小弟。」有誰這麼說,一個不屬於丹哈特、阿薩伊,當然更不會是羅勒自己的聲音說。

 

那聲音剔透清澈,近於中性,乍聽之下令人難分男女。

 

大廳內登時安靜下來,三雙眼睛全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

 

丹哈特.李文再次嘗到呆愣的滋味,他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道剔透嗓音是自螺旋樓梯上落下的,隨著聲音的溢出,一道纖細高挑的身影也緩緩地拾階而下。

 

那人是一身宛若春芽的淡綠色。淡綠色的微捲髮絲、淡綠色的眼眸、就連形狀姣好的嘴唇居然也是淡綠色。和凡妮莎的美豔不同,眼前這人的美貌是近乎如夢似幻的,彷彿不是真實存在。

 

丹哈特忍不住吞嚥下唾沫,心臟在噗通噗通的跳。但同時,他也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佇立在螺旋樓梯上,噙著慵懶笑意的美麗女子,好像真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還不止一處。

 

茶棕色的眼眸眨了眨,先是落至那平坦得毫無起伏的胸口,接著再往上移,一路移到那纖細白皙的頸子。

 

啊,脖子上倒是有一個明顯的突起。

 

「丹哈特。」羅勒伸手拍上少年的肩膀,用著一種語重心常的語調說,「你面前的傢伙,是男的。」

 

「咦?」丹哈特低頭望向自家旅館的小雜工,再抬頭看向前方的秀麗身影。平坦的胸部,明顯的喉結……「咦咦咦咦咦?!」

 

丹哈特不敢相信地發出一串驚叫,茶棕色的眸子瞪得又圓又大。

 

「俺是男的沒錯唷。」容貌容易使人誤認性別的美青年,以著寬大的袍袖掩唇一笑,這動作由他做起來,卻是無比的優雅,「還是你要親自驗證一下,拉芙小弟的朋友?」

 

「我建議你還是別驗證比較好,丹哈特。」在丹哈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羅勒又一次拍上他的肩膀,眼神異常認真,「看了真的會有點傷自尊。」

 

丹哈特不是笨蛋,也不是什麼遲鈍的傢伙,他瞬間就醒悟過來羅勒所說為何。

十五歲的李文家長子聽見理智繃斷的聲音,啪嚓一聲。

 

噢,不對,不止一聲。

 

「『羅勒.拉芙.拉芙!』」大廳裡響起了兩道憤怒的咆哮,男人和少年的。

 

與其同時,分屬於男人和少年的兩記鐵拳,亦是一塊地落至某人的小腦袋上。

 

有著粉紅色頭髮和琥珀色眼睛的男孩抱頭蹲下,小臉糾結成一團,嘴中溢出吃痛的呻吟。

 

「我的天,你偶爾就不能更像十歲的小孩嗎?」丹哈特忍住想再敲下一拳的衝動,他做了個深呼吸,內心開始在懷疑,這小孩究竟是接受了什麼樣的教育?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瞄向了身為羅勒的使役,但更多時候更像保父的阿薩伊。

 

只不過,阿薩伊看起來比他還要更加憤怒。好吧,顯然羅勒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絕對不會是阿薩伊灌輸的。

 

「我真不敢相信……」黑髮男人的聲音不像最初透露劇烈的起伏,而是恢復一慣的陰冷低啞,他瞇細狹長的眼,「羅勒.拉芙.拉芙,你是什麼時候看過那種東西?你是想要眼睛瞎掉嗎?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乾不淨的東西不要……!」

 

即將要發展成叨念模式的語句,瞬時間中斷成一聲悶哼。

 

丹哈特可以用羅勒的小雞內褲打賭,阿薩伊的那一聲悶哼,其實包含著諸多的髒話成份在。

 

「喵的,你真的吵死人了。」羅勒按著已經腫起來的後腦,收回狠狠踏在阿薩伊鞋尖上的右腳,無視對方跟著變得猙獰的表情,「我告訴你,你再打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把我這聰明的宿主打笨的。」

 

阿薩伊默不作聲,不過丹哈特瞧見他的嘴唇不明顯地掀動一下,那唇形倒像是:早就是個笨蛋了。

 

丹哈特摸摸鼻子,決定還是別多說話,以免讓這心智年齡根本一樣幼稚的一大一小,在別人家的地盤上又一次掀起大戰。

 

丹哈特重新望回樓梯上的淡綠身影。有著秀麗美貌的青年似乎不將眼下的爭鬧放在心上,他半瞇著眼,眼角慵懶,掩唇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被人說是不乾不淨,俺也會難過的哪……」從袖袍後溢出的嗓音染上一絲懶洋洋,綿長的尾音聽上去就像是快要睡著。

 

但就在丹哈特以為那雙睏頓的淡綠色眸子真的要閉上時,那雙綠眸突地轉向他。明明就是缺乏精神的視線,丹哈特卻在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剖析過一遍。

 

李文家的長子露出倔強固執的表情,年輕的臉部線條有著少年獨特的銳利。

 

驀地,有著淡綠眼眸和淡綠嘴唇的青年露齒一笑,「俺是萊姆綠.安絲,沙迪分部的負責人之一,其他人碰巧不在。」

 

「咦?啊,我是丹哈特.李文。」丹哈特趕忙也報上自己的姓名,這是最基本該做到的禮儀。

 

「好了,拉芙小弟還有李文小弟,請隨俺來吧。邀請函是俺派人送去給你們的,因為俺得幫那個人一個忙,看在同行的情誼上。」

 

「那個人?」這句疑問不知道是出自誰口中,也許是丹哈特,也許是羅勒。

 

領先走在前頭的綠髮負責人頓下步伐,他側過身,從那形狀姣好的淡綠嘴唇中吐出了一個人名。

 

──芙樂奇.帝利利。

 

一個讓丹哈特吃驚地發現到,羅勒的表情居然會瞬時驟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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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