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天聖

悽厲的尖叫聲從地下道內湧了出來，瞬間就拉住宮一刻的注意力。

染著一頭白髮的少年立刻停止搜尋，轉過頭，雙眼緊緊地盯住馬路對面的地下道。

「一刻同學！」

「一刻大哥！」

聽見兩道呼喊的一刻回過頭，看見自己的兩名同伴也追了上來，明顯亦是捕捉到那聲屬於少女的尖叫。

「在對面地下道。」一刻不囉嗦，對著黑髮少女扔下話，空著的左手迅速一抓，竟是拎起小胖子的衣領，「尤里，你的動作太慢了。」

「什……等、等一下！一刻大哥！」尤里只知道自己被人拎起，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驚恐地發現到自己居然飛了起來。

不對，是白髮少年拎提著他，飛也似地向對面竄躍過去。

雖然才經歷短短數秒的時間，尤里卻覺得自己像是坐了一趟雲霄飛車。在被放下後，他立刻腿軟地坐在人行道上。下一秒，他的身畔已經站著另一抹纖細修長的人影。

「墨河！」尤里馬上朝著那雙被內搭牛仔褲包裹的長腿抱去，一臉的心悸猶存，「嗚嗚，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好了，尤里，一刻同學只是手段粗魯一點。如果我們再拖拉下去，讓他回家後看不到『寵物當家』的話，我猜他就想宰了我們了。」夏墨河笑容可掬的說，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腳正被人抱住不放。

事實上，雖然梳著優雅長馬尾，穿著粉色針織罩衫搭寬版腰帶，腳上還套著一雙流蘇短靴，外表就是一名美少女──但是夏墨河，是一名貨真價實的男性。

一聽見夏墨河的話，再加上一刻正好瞥了過來，尤里立即挺直腰桿站好。

「報告一刻大哥，隨時聽候你的吩咐！」他還不忘擺出一個敬禮的手勢。

一刻古怪地皺下眉頭，「我只是想說你拉鍊沒拉。」

尤里漲紅了圓臉，慌慌張張地把拉鍊拉好，隨後緊張地跟在一刻和夏墨河身後，往地下道的內部走了下去。

在先前那一聲悽厲尖叫傳出，這地方就再也沒了聲音，四周迴盪的就只有一刻等人的腳步聲。

一刻緊緊地擰起眉，他的心中泛起難以言喻的感覺。他飛快地和兩名同伴交換一下眼神，腳下步伐猛地跨大。

夏墨河和尤里緊急追上。

就在一刻他們彎出轉角的剎那間，眼前竟是無預警地衝出大片黑暗。

那些黑暗發出尖細的吱吱叫聲，拍打著小翅膀，眨眼就穿過三名反射性遮臉、閉眼的人類。

「我操！」一刻最快反應過來，他馬上掉頭追上那些數量龐大的黑色蝙蝠。白針斬出白痕，向著前方的黑暗聚集體襲去，只是卻只有幾隻來不及閃避的蝙蝠墜落下來，其他的還是不停歇地往地下道出口飛去。

一刻惱怒地嘖了一聲，他的攻擊方式在面對這種數量多的團體時，反倒難以發揮威力。

「一刻同學讓開！」後方是夏墨河倏然竄出，白線纏繞在他的雙手十指間，「線之式之八，蛛網！」

當一刻低下頭的同時，他的上方竄射出無數白色絲線，追著蝙蝠而去，甚至超越過牠們，在地下道的出口交結成一張大網。

出乎意料的事卻發生了。

以為會被線網攔下的蝙蝠在即將撞上的前一刻，牠們的身體出現分裂，由大變小，由小變為更小，輕而易舉地穿越過那些比牠們大的網格，呼啦啦地向著夜空四散。

等到一刻他們從地下道內追出來後，已經找不到任何一隻蝙蝠的蹤跡。他們所追殺的妖怪，他們追殺著的瘴，就這麼消失逃逸了。

一刻重重地彈下舌頭，手中白針縮小，最後化為光束，鑽回他的左手手指內。在他無名指的上面，烙有一圈橘色的古怪花紋。

那是神使的證明──神紋。

尤里彎著腰，雙手壓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的體力比不上夏墨河，更不用說是怪物般的一刻了。

「現在……現在該怎麼辦？」尤里喘了好一會，抬頭問著自己的兩名同伴，「要……把結界解除了嗎？」

「嗯……」夏墨河沉吟一聲，他向著四周又張望一會，秀麗的眉宇越蹙越緊，最後輕嘆口氣，確定已經感覺不到瘴的存在，「解開吧，尤里，對方真的逃了。」

在尤里閉眼解開結界的時候，夏墨河指間的白線也化做光束，像條小蛇似地遊進他左手腕上的青金色花紋裡。和一刻的神紋相較之下，他的神紋面積明顯大上許多，宛如一圈護腕，纏附在手腕上下。

緊接著，不管是一刻或夏墨河身上的神紋皆消失不見──只要懂得掌控力量之後，神紋除了會在使用力量的期間浮現，其餘時候皆能依意志顯現與否。

「墨河你們真厲害，都已經能直接把武器收進身體裡了……」尤里有絲羨慕地看著自己的兩名同伴。雖說他是三人中最早成為神使的人，但力量上的運用卻還是不如他們。

「別擔心，尤里你一定也能很快使用的。」夏墨河微笑安慰。

當尤里一解開圍在附近區域的結界，原先瞧不見車輛的馬路上，瞬間又重新響起車聲呼嘯而過的聲音，刺眼的車燈打在路面上，轉眼又疾速離去。

一刻他們就像是從另一個空間回到原來的世界。

事實上，結界的功用就是防止追殺瘴時所產生的任何破壞，不會真正地反映在現實上。而尤里將結界補強後，更能使不相關的人不會被牽扯進來。

「一刻同學、尤里，我們到地下道裡再檢查看看有什麼對方落下的線索吧。」夏墨河將目光投向了一刻，眼裡帶了些確認似的詢問，「還是說，你要先回去？我想你要看的節目應該還沒做完。」

「算了，這次沒看到也不是真的會死。」一刻揮揮手。他只是想看節目裡那些可愛的小動物，但相較之下，尋找關於瘴的線索終究是比較重要。大不了他回家後，抱著昨天抓到的粉紅羊駝娃娃睡覺，用來治癒心靈好了。

即使外表和氣質都給人不良的危險感覺，但染著白髮、掛著多個耳環的宮一刻，卻對可愛的東西無法自拔。

「啊，對了對了，一刻大哥、墨河，你們要吃餅乾嗎？」既然獲得空檔，尤里想起自己身上帶的點心，他熱情地想和兩名同伴一起分享。

「餅乾？」一刻的視線瞥了過去。

「是一個朋友做給我吃的，真的很好吃喔！」尤里得意地挺起胸膛。

「不，我晚餐後幾乎不吃東西的，謝謝你了，尤里。」夏墨河微笑著婉拒。

「我也免了，你自己吃吧。」一刻揮下手，「餅乾那麼少，你自己吃也吃不夠吧。」

「咦？不會啦，因為我還有別的嘛！」尤里興高采烈地從懷裡又掏出好幾包一看就知道是手工製的餅乾，「也都是我那位朋友做的喔！」

一刻看傻了眼，不知道是要佩服尤里的身上可以藏這麼多食物，還是要佩服他的那位朋友居然為他準備那麼多食物。

正當他們三人要再一次地走下地下道之際，一刻身上的手機忽地響起。

一刻抓出粉紅外殼的手機，發現螢幕上顯示的是自從他父母雙亡後，就擔起養育他的責任的堂姐名字──只是在和對方正式同住後，一刻才發現扛下責任的人其實是他才對。學名上是他堂姐的宮莉奈，根本毫無家事能力，廚藝技能同樣是零分。

怪不得當初伯父伯母知道他要搬去跟莉奈姐住後，開心得只差沒放鞭炮慶祝。

「喂？莉奈姐。」一刻接起電話，用眼神示意另外兩人繼續往下走，「怎麼了嗎？我不是有跟妳說過我會晚點回去？」

「我還記得啦，小一刻。」手機裡傳出宮莉奈的笑聲，「我是要問你，你喜歡草莓還是水蜜桃口味？」

「啊？」

「就是啊，朋友送我小蛋糕，你想吃哪一個，我會留下來不碰的。」

草莓還是水蜜桃？這對於一刻來說，還真是困難的選擇題。就在他的思想鬥爭了半晌，終於下定決心要選草莓口味，手機裡忽然傳出宮莉奈變得緊張的聲音。

「小一刻，我好像看到……噫！不、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就算沒有按下擴音鍵，宮莉奈的尖叫依舊一清二楚地自手機內傳出，迴盪在一刻的聽覺神經中。

一刻的臉色大變，「莉奈姐？莉奈姐！」

手機裡只剩切斷通訊的嘟嘟聲，無法得知另一端的宮莉奈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操！」一刻再也沒法子待在這裡，他立刻收起手機，「我姐好像出什麼事，我要回去。」

「莉奈姐出事？那你趕緊回去，剩下的交給我和尤里就好。」夏墨河不清楚手機裡的談話內容，但從一刻的態度和表情來看，也能知道他此刻必是心急如焚。

聞言，白髮少年向他們倆點下頭，隨即頭也不回地衝出地下道。

「不知道莉奈姐是發生什麼事，希望沒事才好。」尤里擔憂地目送著一刻離去。

「晚點我們再打電話跟一刻同學確認吧，也要問他，織女大人是不是回到他那了。尤里，我們再到前面一點的地方看。」

雖說四周的結界已解除，不過進入夜間的地下道本就人煙稀少，尤里和夏墨河一路往前走都沒遇上人，也沒聽見自己以外的腳步聲。

當他們彎出轉角，夏墨河倏地瞇起眼，他快步地向前走去，然後彎下腰，伸手撿起了散落在地面上的兩項物體。

一項是鏡片碎裂的眼鏡，還有一項則是──

夏墨河注視著抓在手指間的金色圓形物體，那是一枚只有姆指指甲大小的徽章，兩側是盛綻的薔薇圖案環繞，中間則是數字和花紋的組合。

「咦？」同樣看見這枚徽章的尤里吃驚地睜大眼，「這……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徽章嗎？」

「尤里，你說真的？」這下換夏墨河也吃了一驚。

「你看這裡，這是薔薇，然後中間這個長得有點奇怪的花紋，其實是『思』這個字。」尤里接過徽章，指著上面的圖案解釋，「思薇女子高級中學，每個學生都會有一個徽章，我也有一個，所以絕對不會認錯的。」

夏墨河卻是沉默，一點也沒有獲得有力情報後的欣喜。

好半晌，他鄭重地開口了，「對不起，尤里，我一直不知道你是女的。」

「啊？」尤里呆了呆，旋即大笑起來，「噗哈哈哈哈！我怎麼可能會是女的？要說也是墨河你吧？真是的，墨河你幹嘛開這種玩笑？你不是早就知道思薇有男生班了嗎？」

「我是知道，所以我也是隨口說說而已。」夏墨河微微一笑，「不過一刻同學剛在場的話，我想他真的會相信。」

尤里想像了一下那畫面，他樂不可支地笑起，一會過後才總算平息笑聲。

「墨河，要不要我拿去學校問？」尤里說，胖乎乎的手指比著徽章上的數字和花紋，「男生和女生的不一樣，這是女生的徽章，上面這些據說是代表各個班級和年級，只有女生們才分辨得出來。要是知道這是哪班女生掉的，範圍應該會縮小許多。」

「問是一定要問，但是我們得換個方式問。尤里，這先放我這，這一兩天我就告訴你要用什麼辦法。」

尤里點點頭，他向來信任夏墨河擬定的計畫。

將徽章收進口袋，又和尤里將整個地下道走完，確認再無其他可疑事物，夏墨河這才跟尤里道別。

和對方踏上相反的返家方向，夏墨河又取出那枚金色的徽章。

「思薇女中嗎？」他將徽章收起，手指順勢將垂落耳前的髮絲往後撥去，眼中閃動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下一刻，外形宛若美少女的秀麗少年拿出手機，撥出了某通電話──

「喂？阿姨嗎？我是墨河。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擾妳了……有件急事，無論如何都想請妳幫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