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近日流傳在學生之間的引路人傳聞,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聽說,引路人是一名戴著面具、手裡提燈的紅衣女子,她會出現在人少的小巷子,她會詢問對方有沒有願望,然後一旦完成願望,她就會取走代價。

 

這些仍是稍嫌含糊籠統的描述,是從林雪依的口中得來的。

 

在放學返家的途中,聽完蘇染的轉述之後,一刻認定引路人便是南陽大樓遇見的主使者的看法,不禁是產生動搖了。

 

紅衣、提燈,這些都和那名宛如由黑暗堆砌而成的人影完全不同。加上引路人是多年前就曾出現在潭雅市的都市傳說,這點和那名人影更是不符合。

 

「一刻,你說的人和引路人應該不同。」蘇染對此也提出自己的看法,「單是時間點上就有極大的落差。只是……」

 

「為什麼引路人的傳聞又出現?」蘇冉將蘇染的話自動接了下去,雙子的默契使得他自然明白對方的心思。

 

是的,為什麼引路人又出現?這是蘇染和蘇冉最想知道的問題。

 

引路人的傳聞,是在十年前就曾在小孩口中相互流傳,之後變成斷斷續續的提起,最後彷彿被人遺忘地湮滅在時間的洪流。

 

就連曾經親身面對過的蘇染和蘇冉,也是因一場夢才又再度回想起,更不用說一刻是徹徹底底地忘了那兩次經歷。

 

為什麼?為什麼十年後引路人的傳聞就像是再次死灰復燃?她是真的回來了嗎?她是──為了什麼回來?

 

蘇染和蘇冉趁一刻未發覺的時候,快速地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見到相同的不安。在一刻轉頭看向他們時,兩雙藍眼睛則又回復到平時的平淡。

 

雖說兩人的言行沒有洩露絲毫的蛛絲馬跡,但一刻卻還是擰起眉,眼神銳利地直盯著他們。

 

「你們兩個,真的沒瞞我什麼?」他揚高眉梢,總覺得今日的他們真的有絲不對勁。

 

「沒有。」蘇冉率先搖頭。

 

「也沒有。」蘇染也說,接著她輕易地轉移了一刻的注意力,「一刻,引路人的事,你還要查嗎?」

 

「查。」一刻沒有遲疑,果斷地說出自己的答案,「管引路人到底是什麼,她會出現在人少的巷子裡……莉奈姐下班時通常都沒什麼人了,別開玩笑,萬一被她碰上還得了?」

 

「了解,我們這邊會先負責擬定計畫。」蘇染點點頭,「一刻,在計畫出來前你不能冒然行動。」

 

「冒然的話,蘇染會半夜闖進你的房間盯梢。」蘇冉的語氣正經得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實際上他的確也不是,「我也會。」

 

「幹,你們兩個今天盯梢一整天還不夠嗎?」一刻咋舌,「說得你們好像從沒做過這種事一樣……知道了,我知道了,老子不會亂來行了吧?不要再用小狗眼神盯著人瞧!」

 

對於好友的回答,藍眼少年和藍眼少女都相當滿意。

 

看著兩人眼裡的淺淡笑意,一刻則是默默的在心底咒罵了他所知道的髒話一輪。學校也盯,放學後也盯,這兩個是真的打定主意當牢頭不成嗎?他可不打算當整日的犯人。

 

一見到自個的家就在前方轉角,一刻頓時像驅趕地對著蘇染他們揮揮手,「我家到了,你們也可以趕快回去了。喂喂,沒聽到嗎?我可是連放學都讓你們送了……我明明是說過要盯要跟,限定學校吧?好了,蘇染、蘇冉,快回家去,不准守在我家門口,否則真的翻桌給你們看!」

 

面對白髮少年沉下臉的警告,蘇染、蘇冉也清楚,再進逼得過份的話,對方就要像被踩到尾巴的野貓炸毛了──雖然他們的心裡真的有閃過「守在門口」這個選項。

 

覺得自己好像看見兩人的身後有尾巴失落地垂下,一刻還是硬著心腸,表明不讓步。直到蘇染他們真的轉身離去,他立刻快步地跑進家門,迅速地奔往自己房間。

 

「哎?一刻你──」

 

連家中住客的黑髮小女孩向他打招呼,也被他擱置一旁。

 

一刻一衝回房間裡,就是開窗探頭向外看。

 

在巷子口的尾端,果然有望見兩抹並肩走在一起的人影。

 

「呼,幸好真的走了……」一刻鬆口氣。要是蘇染他們再堅持留下,他也不知道能拿他們怎麼辦了。

 

「什麼走了?誰走了?」敞開的房間門口探進一顆黑色小腦袋,小腦袋上赫然還蹲坐著一抹迷你的人影。

 

倘若是一般人看見這幕景象,少不了瞠目結舌,以為自己眼花看錯,畢竟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背後長著翅膀的巴掌大小人?

 

然而一刻的態度鎮靜,最多是對黑髮小女孩大剌剌地走進房裡,還爬到他書桌上坐著的行為頗有點微詞。

 

「不要把桌子當椅子用,給我下來,織女。」一刻警告,目光兇狠。

 

「不、要。」織女漾開甜甜的笑,很乾脆地給了一個否決的答案。她早就習慣那些嚇人的眼神,也摸清一刻大部分都是刀子口豆腐心,「妾身就是喜歡坐這個特等席哪。」

 

這名吐出奇怪自稱的小女孩,就是賦予一刻神力的織女,目前以「妹妹」的名義寄住在這個家。而在她頭頂上,已經由坐姿改成趴姿,理都不理一刻的迷你少女則是喜鵲。

 

這兩位理應當只在「牛郎織女」這個神話故事裡出現的人物,是在好一陣子前闖進一刻的生活,同時也讓他的人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獲得神力的一刻成為神使,肩負著消除名為「瘴」的妖怪的職責,至今已經面臨過多次危險。曾碰上瘴與幽靈融合,瘴依附在衰弱的無名神身上,甚至還遇過受到瘴寄宿的四尾妖狐,爆發出激烈的爭鬥。

 

而在這一連串看似不相關的事件裡,卻是漸漸地勾勒出一名神秘人士的存在。

 

不知真面目為何,不知來歷為何,這位神秘人士阻撓著一刻他們的行動,彷彿是具有著某種目的。

 

可惜到現在,即使是單獨和對方面對面過一次的一刻,也無從知曉那人的意圖。

 

雖然急於想揪出那名神秘人士的狐狸尾巴,但眼下一刻卻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優先處理。

 

那就是──牛郎的出現。

 

一刻瞥了趴在織女頭上的喜鵲一眼,就像是不想被他抓住問起牛郎的事,喜鵲這幾天全都黏著織女,不讓自己有落單的機會。

 

不過要慶幸的是,喜鵲顯然也不打算讓織女得知牛郎出現在潭雅市的事。

 

「一刻,怎麼啦?你沒聽見妾身剛問你的話嗎?」發現一刻沒反應地不說話,織女睜圓眼睛,訝異地往前揮揮小手,「哈囉,部下三號?回魂唷,回魂唷。」

 

「回妳老木啦,老子又還沒死!」一刻惡狠狠地給了她一記大白眼。

 

「噗噗,誰教有人像根木頭一樣,我還以為真的死到沒反應了。」喜鵲趴臥著撐起臉,雙腳翹高,銀鈴的嗓音卻吐出不客氣的嘲諷。

 

在織女出聲制止喜鵲的毒舌之前,一刻已經俐落地自窗台邊跳下,三兩步就靠近書桌前。不待喜鵲驚覺危險,一隻大掌剎那間攫住了她,強硬的五指形成一個堅固的牢籠。

 

「放開我,白毛!」喜鵲憤怒地尖聲喊叫,「無禮!下等!你這討厭的人類!」

 

「喜鵲,妾身說過多次了,不准對妾身的部下語出不遜。」織女這次是真的板起一張小臉,墨黑的眸子迸發魄力,當中還夾雜著怒意。

 

「織女大人,我只是……」喜鵲試圖辯解,但緊接著就感到自己的身形騰高。

 

「妳想讓織女那丫頭察覺到不對勁就儘管叫。」一刻瞇細凌厲懾人的雙眼,聲音壓低,「我可不是白癡。妳本來就討厭我,不過是從那一天後,態度似乎更加不掩飾。不對,妳不是討厭我,妳討厭的其實是人……」

 

「吵死了,白毛,不要像隻粗魯的野獸在那吠叫。」喜鵲迅速地藏起任何會被懷疑的情緒,裝出天真無辜的笑臉,古靈精怪的眼睛眨呀眨的,她宛如歌唱地說,「那一天?你說的是哪一天?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一刻的眼裡閃過陰沉,怎麼會不明白喜鵲同樣也是吃定他不敢讓織女得知牛郎下凡的事。

 

沒有回信,卻出現在潭雅市;還和左柚似乎關係密切……這些事情,是斷不能讓一心一意愛著牛郎的織女知道的!

 

「一刻?部下三號?小一刻?」織女跳下桌子,仰著小臉蛋,眼巴巴地望著特意壓低聲音的白髮少年。

 

「別學莉奈姐那樣叫我。」一刻將喜鵲扔向床舖,無視那名細辮子少女的氣憤眼神,他大力地揉亂織女的頭髮,「人家莉奈姐大我十歲沒話講,妳一個小鬼叫什麼『小一刻』?」

 

「欸?妾身的年紀可是比莉奈大上太多了。一刻,你可不要忘記妾身是誰。」織女挺直小胸膛,手指用力地戳著一刻。

 

一刻確實老是忘記面前的小蘿莉是真實年紀破千的神。

 

「哪哪,一刻,你剛跟喜鵲說什麼?你也還沒回答妾身的問題。」織女不滿地噘起小嘴,雙手環胸,下巴仰高,全身上下散發著「不准排擠妾身,妾身也會寂寞」的氣息。

 

「也沒說什麼,只是叫喜鵲不准偷吃我藏起來的焦糖布丁。」一刻裝做沒看見飛回織女身邊的喜鵲給了他一記嘲笑的眼神。

 

「焦糖布丁?」織女佯怒的表情頓時掛不住,小臉放光,她立即轉過身,忙不迭的追問,「在哪在哪?布丁在哪?妾身今天有找到草莓泡芙,可是就是沒見到布丁呢!」

 

「靠!那泡芙是我留下來要吃的,妳沒吃掉吧?告訴我妳沒……算了,當我沒問。」一見到織女無辜的笑容後,一刻就清楚那顆泡芙絕對是兇多吉少。他自暴自棄地耙耙白髮,放棄再追問泡芙的下落,反正百分之百是在織女那丫頭的肥肚子裡。

 

「啊!你剛想了很失禮的東西對不對?你想了對不對?」織女氣惱地跺下腳,「太過份了,一刻!你絕對是想了,不要以為妾身沒發現你瞄了妾身的肚子!告訴你,妾身是怎麼吃都不會胖的,在天界是公認的超完美身材,凹凸有致!」

 

「現在只是個分不清屁股和胸部的洗衣板蘿莉。」一刻冷酷無情地指出事實。

 

織女大受打擊。

 

「別杵在我房間裡當雕像。」一刻彈下織女的額頭,「幫我一個忙,我就告訴妳焦糖布丁藏哪裡,明天再帶一個桶裝布丁回來給妳。」

 

「什麼?真的?沒有騙妾身?」織女馬上從打擊中回復精神,滿心期待地瞅著一刻,「欺騙妾身的話,妾身可是會將小染告訴妾身的那些糗事,當然是一刻你的糗事,不小心地洩露給別人知道喔!」

 

「靠杯啦,蘇染到底是跟妳說了什……慢著,所以我洗澡的時間就是被妳拿出去換這些事嗎?」一刻霍然想通地瞪大眼。

 

「妾身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唷。」織女雙手背後,眼神飄向旁邊。

 

她知道,她絕對、絕對知道!一刻瞪著擺出天真姿態的小女孩,半晌後吐出一口氣,姑且跳過這部分的話題。

 

擺在床頭上的鬧鐘顯示出距離左柚的邀約還剩十五分。

 

「這個也算了。聽好了,我現在要出去一趟,晚點回來,雖然回來後又要出門,不過這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織女好奇地看著白髮少年從書包裡翻出鑰匙、手機、錢包,再抓了一件外套穿上。

 

「重點是我出門的時候,萬一蘇染他們打電話給妳,問我在幹嘛,就說我在睡覺。」完成出門準備的一刻嚴肅地說。

 

「哎?」織女詫異地拉高音,這並不是什麼難做的事,但實在太奇怪了,「一刻、一刻,你們吵架了?」

 

「沒有,沒有吵架。」一刻翻下白眼,但知道自己沒說出理由的話,織女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那就是鬧內鬨了。噗噗,有人內鬨了。」喜鵲輕聲咯笑。

 

一刻冷笑,抽起一張衛生紙揉成球,就往喜鵲扔砸過去。

 

巴掌大的人影跌下,暫時也沒了聲音。

 

「那兩個傢伙的生日快到,我要買禮物送他們。」一刻胡亂地編了個理由。

 

「妾身明白了,一刻你是要給小染和阿冉驚喜對吧?」織女真的相信了,她恍然大悟地擊下掌,隨即自信滿滿地挺起胸,「沒問題,就交給妾身吧!既然一刻你都這麼誠心誠意的拜託了,妾身也是體貼人的上司,看在那些布丁的份上,一定會幫你的!」

 

……結果根本是為了布丁嘛。一刻將吐槽嚥下,確定織女的大眼閃閃,寫滿「交給妾身,一切沒問題」,他先交待布丁的位置,再走到窗前東張西望一下,然後直接將窗當門,動作靈活俐落地翻爬下去。

 

朝人已經在圍牆外的白髮少年揮揮手,織女興高采烈地下樓,準備尋找焦糖布丁的蹤跡。

 

只不過剛溜到廚房沒多久,隨身攜帶的黑莓機就飄出了響亮的手機鈴聲。

 

「啊咧?還真的是小染耶!」織女吃驚地看著來電,顯然有些佩服一刻的料事如神,她接起手機,「喂喂,小染嗎?哎,阿冉也在旁邊?找妾身什麼事嗎?」

 

當手機另一端傳達出打電話過來的來意後,細眉大眼的黑髮小女孩笑咪咪地這麼回答了。

 

「一刻?一刻他說要研究昨天買的《如何寫情書的一百種方法》,就把妾身給趕出房間了,不准任何人吵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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