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天聖

一道矯健的身影趁夜摸著月光俐落地攀上魔青石所砌成的牆壁，然而一向對入侵者極為敏感的俯視之塔此時卻奇異地沒有發出任何警報。
蹲在高塔大門前的嗷嗷暴兔王者耷拉一下耳朵，圓滾滾的身子細微地移動一下，就在厚實的兔掌準備要刨著地面的時候，入侵者的視線頓時和那雙瞇得小小的赤紅兔眼對上了。
在那不經意的一眼裡，只見嗷嗷暴兔充滿脂肪的身體剎時抖得跟秋風裡的落葉一樣，嗚的一聲又重新把頭埋了回去。察覺塔外動靜的一名魔法學徒探出頭來，在看見上方的景象時頓地又習以為常的將視線移了開，自顧地與另幾名同伴討論起最新賭盤的情況。

幾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的身影輕巧地從塔頂躍了進去，沾地的足尖沒有帶起一絲聲響。自從俯視之塔的人知道自己有時候會在半夜摸出去之後，原本偶爾會鎖上的小門乾脆也不鎖了，就放在那裡門戶大開。
先不說有沒有宵小會入侵的問題，這裡可是俯視之塔啊！鼎鼎大名最好戰的法師之塔，說是一幫狂熱份子的巢穴也不為過。光是元素執掌者的名號抬出來，就可以震懾許多大大小小的國家。

然而潛入塔裡的人影卻知道，這座被諸多王者視為魔窟的俯視之塔之所以會對他如此寬容，全是因為某個正在房間裡睡得香甜的小丫頭。
如果跟數個月前的道格．斯立烏說他可以踏進這座高塔，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他都不會相信。但是現在他卻可以自由出入，際遇變化之大，讓他只要一想起，牙根就咬得發酸。
這數個月來的活動量幾乎可以打平他以前在希安所做過的事績了，真他媽的……麻煩！

然而道格心裡罵歸罵，也無法對菲菲安那個小丫頭做出什麼事情來。就算他的手掌極為懷念菲菲安小屁屁的彈性──懷念到真想將她抓來狠狠打一頓屁股。
憑什麼因為他已經成神不需要睡眠，所以半夜摸出去的工作都由他一肩擔負。想到小丫頭當時吐出的理由，牙齒又忍不住磨起來了。
『道格，人家正在發育期嘛……不睡多一點會長不大啊！』
水盈盈的大眼睛眨巴著，嬌軟的童音拉出一個花俏的弧度，聽得道格咂了一下舌，不由得被小丫頭充滿撒嬌的語氣所折服、
實在是，太寵她了！道格抬起手揉了揉額際，但是腳下的步伐卻沒有遲疑地往著熟悉的方向前進。

穿過彎彎折折的走廊，道格停在一間掛有可愛木牌的房間前面，習慣性地沒有敲門就推門而入。只不過才剛踏進房裡一步，道格的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
小丫頭依然在床上睡得正香，可愛的小嘴微微張著，打起了細細的呼嚕聲，嘴角旁甚至還留下了可疑的銀絲。
菲菲安的睡相道格看了不只一次，就連她有踢被子的壞習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讓他皺眉的不是睡姿問題，而是床邊多出的一些奇怪儀器。比起之前用來窺視希安街道的圓球物體，這次的東西看起來更加繁複也更加……危險。

道格甚至在地板上看見那個漂亮的魔法陣裡有幾個符號正交錯閃動，銀光相接的那一刻就會組合成一排字體：請勿打擾。
道格看了不禁啼笑皆非。小丫頭似乎是鑒於前幾天晚上被自家爺爺從被窩挖起來討論魔法議題之後，一怒之下才設立這些防衛法陣。
不過端出這種大陣勢是要防什麼？防巨龍嗎？
另一頭窩在床上的菲菲安似乎完全沒有發現房間出現第二個人影，她含糊地咕噥一聲，縮起小小的身子將棉被一捲，輕柔的羽毛被頓時把她裹得密不透風。
看著菲菲安充滿稚氣的舉動，道格的眼底滑過一抹柔軟，嘴角翹了翹，露出了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微笑。
「小毛丫頭。」
低笑著說了這麼一句，道格從菲菲安的房間走出，不帶聲響地重新掩上門板，轉身前往自己的房間。

由於俯視之塔聚集了數量驚人的好戰法師，所以塔裡的空間構成用曲折離奇來形容也不為過──光是從菲菲安在塔裡就擁有一座小型私人圖書館就可窺知一二。
為了減少兩人在塔裡尋找對方蹤跡而浪費時間，菲菲安便要求塔裡的法師將道格的房間安排在她的隔壁。拜這個要求所賜，只要白天有人想找菲菲安的時候，第一個尋來的地點永遠是他的房間，而且是門也不敲的就闖了進來。
他媽的老子房間還是有門板這種東西存在的好不好！道格額上的青筋微微跳動幾下，腳尖一旋便停在了自己的房前。正當他舉起手要轉開門把的時候，從門縫透出的細微氣息頓時讓他的背脊反射性繃緊，慣於拿匕首的右手握了握，硬是將腳步釘在門前。

是誰？
道格的眼神先是一厲，但是隨即想起這裡是俯視之塔，會出現在他房間裡的應該是認識之人，說不定是那個小氣巴拉的守財奴老頭半夜跑來要跟他商討房租問題之類的……
越想越有可能，道格鬆開之前緊握的右手，試圖讓自己臉上僵直的表情舒緩一些，再怎麼說那個老頭也是菲菲安的爺爺。
道格原先是抱持著這個念頭，只是當他推門而入時，映入眼底的畫面徹底讓他的大腦懵了一下。
有著白皙臉孔的黑髮男人優雅地坐在椅子上，看見道格進房的時候他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黑色的長袍，莊重地行了標準的禮節。
「向您問候，我的主神。」
男人深邃的眼仿如夜色，和他的姓氏是如此切合著，利納克斯．子夜。

出現在道格房裡的並不是想像中那個小氣巴拉的老頭，而是有著優異控魔能力的黑色巨龍，更正確一點來講，是道格．斯立烏的第二位使徒。

「利納克斯？」
道格的眼底一瞬間掠過了疑惑，然而對於黑色巨龍的信賴讓他先前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
「我是來替您檢查身體的。」
利納克斯優雅地微微一笑，修長的手指執起道格的手走向床邊。「您最近似乎有些疲勞。」
檢查這個詞讓道格下意識地皺起眉，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又降臨到對方的身體裡，所以才要被抓來做研究。但是定神一想，他今晚是利用自己已成神的軀體前去搜集情報，並沒有牽涉到任何有關降臨的事。
「今天應該沒有什麼好研究吧？我可沒拿你的身體去做什麼事。」
道格撇了撇嘴，眉頭不自覺皺得更緊了。
「比起降臨的事，您不覺得您的身體更需要好好檢查一下，以免出現什麼後遺症的話就糟了。主神大人。」
利納克斯低沉溫潤的聲音在這空間中響起，一身黑袍的他將道格按倒在床上，晶黑的雙眸深邃無比。

道格的眼皮一跳，臉色逐漸鐵青，還微微有些扭曲。現在是怎樣？為什麼他一個大男人要被同樣是男性的傢伙壓在下面！
比起思索對方是龍巫妖的不死生物的問題來，道格在意的反而是這一點。正當他習慣握著匕首的右手準備蠢蠢欲動的時候，房門突然發出輕微的聲響。
「道格……你回來了嗎？」
伴隨著嘎吱一聲，揉著大眼睛的菲菲安拖著被子站在門口，搖搖晃晃的小身軀顛簸幾個腳步才穩了下來。接著小丫頭像洗臉一樣用手使勁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讓睏睏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嘴裡吐出含含糊糊的句子。
「不行啦……道格，你不可以欺負利納克斯……」
妳他媽的哪隻眼睛看到我在欺負利納克斯！道格幾乎要磨起牙來了。
「他可是你重要……嗯，很重要的同伴啊……」
小丫頭邊說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使勁睜著的大眼睛又閉上了一半，似乎只是想過來確定道格是否回到房間而已。「要……相親相愛才行……」

屁的相親相愛！被摀住嘴巴的道格在心底爆出一句粗口，強迫自己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過於暴躁的情緒。一向做事謹慎，有條理的自己除了被菲菲安那遲頓的神經惹到之外，現在連控魔黑龍都有幸加入他心底的黑名單了。
渾然不覺道格激動起伏的情緒，小丫頭又舉起手揉了揉快要闔上的眼睛，邊閉著眼睛邊說話。
「呼啊～～總之你回來就好。晚安……道格。」
「晚安，菲菲安。」
代替回答的是屬於利納克斯溫和的嗓音。「希望妳有個好夢。」
小丫頭看來確實很睏了，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之後，搖搖晃晃地轉身走出房門。
喀，房門被人順手帶上了。

再然後，現任守恆之神道格．斯立烏深切體會到夜晚請小心這幾個字的真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