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天聖

從下午時分就開始匯聚的濃密雲層將天空堵塞得滿滿，讓人看了心情也會下意識變得低落的黑灰色充斥在視野之內。
雲的流動速度有些快，那是因為風勢比往常都還要來得大的緣故，但是大片大片的灰雲是連疊在一起，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幾乎無法發現雲的走向。
這是颱風來臨的前奏。

就像大部分的民眾會做的事，綱吉現在也是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電視內的年輕女主播指著氣象圖並且以一種特意激昂的語調講解颱風目前的動向。
早上時就已經發佈了海上警報，據說陸上警報將要在晚間發佈。
綱吉掩口打一個呵欠，大多數的電視頻道都在報導著颱風的消息，這次颱風的威力不小，是難得會在十月出現的強颱。
客廳的另一頭是澤田家的兩名幼年組在嘻嘻哈哈地玩著你追我跑的遊戲。
雖然女主播不斷強調著颱風的威力有多強大，在其他地區甚至引發十二級、十三級的陣風，不過綱吉依然沒有太強烈的真實感，只是覺得「啊，原來颱風真的來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在觀看新聞節目一樣，帶著奇妙的置身事外。

「阿綱！阿綱！」
乳牛花色的身影撲了過來，直接將綱吉的背部當成油加利樹似地攀著不放。
「藍波我肚子餓了！」
「一平也餓了！」
綁著辮子的小女孩立刻有樣學樣，只是撲的地方換成綱吉的懷抱，那不甚流利的日文還保留著獨特的腔調，聽起來是令人不禁要會心一笑的可愛。
綱吉將播到現在似乎都是大同小異的新聞關掉，電視螢幕上出現一條橫向的白光，隨即轉為黑暗。
他不自覺地往緊鄰客聽的院子望過去，然而呈現濃暗的灰色調著實讓人難以確定時間的流逝是到達了怎樣的地步。只好再回過頭，掛在牆壁上的鐘顯示出正確的時分。
「啊啊，都要六點了呢……」
綱吉為時針指出的位置感到驚訝，新聞節目顯然在不知不覺中消磨他不少時間。

但是從昨晚就去參加朋友婚禮的奈奈至今還沒回來。

「真奇怪，老媽明明說最晚會趕在晚餐時間前回來的啊。」
該不會……是臨時發生什麼事吧？這樣的念頭才剛剛閃過綱吉的腦海，刺耳的電話鈴聲同時響起，突來的尖銳音響嚇了三人一跳。
電話鈴聲就像在催促似地持續響著。
綱吉在下一秒才總算反應過來電話響了的事實，他慌慌張張地跳起來，不忘一手各抓下掛在他背後和懷中的小小身子。
凌亂的腳步聲從客廳延伸至走廊，最後在擺置電話的櫃子前停止。
藍波趁機會拿到搖控器，對著螢幕就是胡亂按鍵。
「喂？老媽……」
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熟悉的聲音，但還來不及讓綱吉鬆口氣，透過話筒傳遞而來的消息登時讓他吃驚地大叫。
「什麼？！妳說妳明天才要回來──」
『沒辦法，因為風雨太大的關係……所以預定要坐的列車已經停開了，這邊正在下大雨呢。』
「怎麼這樣？那我們的晚餐……」
『唔嗯～我記得上次買回來的泡麵應該還有剩呢。要是找不到的話，阿綱你們就叫外送吧。為了補償你們，可以點貴一點的東西唷。』
「可是、外送？」
『暫時就先這樣了，阿綱你要好好照顧藍波還有一平，門窗一定要記得關好喔。』
「咦？等一下，老媽……老媽！」
話筒中傳來的是通話被切斷的嘟嘟聲。

綱吉無言地瞪著發出機械音的話筒半晌，然後默默掛上電話。就在他想著要如何跟兩名孩子解釋奈奈今晚是趕不回來的時候，身後倒是先傳來了匡啷一聲。
不，不是一聲，其實是兩聲。
藍波和一平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綱吉的身後，從兩人異常震驚的表情來看，不難猜出他們是聽見了方才的談話內容。
而掉落在地面的是屬於孩童專用的小碗。
「媽媽……」
「不回來了……？」
眼淚在幼年組的眼眶中開始有打轉的跡象，尤其是藍波，似乎隨時會有大哭的可能。
「只是今天晚上不回來而已，明天就會回到家了啦。藍波、一平，晚餐吃外送好不好？不然廚房也是有泡麵……」
「外送！藍波大人要吃外送！」
小孩子的情緒真的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只見到藍波立刻興奮地嚷，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一平想吃……中華料理……」
相對於藍波的大聲嚷嚷，一平的聲音是小小聲的，小女孩的一張臉蛋泛著微紅，手指頭在衣擺前害羞地絞著。
「好好好，那我們就吃中華料理。」
綱吉忍不住露出微笑，只是當他正準備翻找店家的外送資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聲劇烈的撞擊聲，彷彿是有什麼重物摔落路面的聲音。

綱吉的笑容瞬間凝固，他趕忙地衝到窗戶旁探看，外邊的風勢在不知不覺中竟已加強不少，比起先前的時刻，不知是又增強了多少倍。
從灰黑變成濃闇的夜空阻擋大部份的視線，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被吹落，但是透過屋內的光線，綱吉還是可以看見栽種在院子的大樹被強風吹得搖晃不止，比較細瘦的枝幹似乎抗拒不了風力，被啪的一聲撕扯下來。
外送？哈哈……現在還有可能叫得到外送嗎？綱吉望著窗外無聲地乾笑，豆大的雨滴被強勁的斜風掃至玻璃窗面上，迅速地就將原本尚能辨識的視野染成模模糊糊。
黑漆漆的夜色，覆罩在整座並盛町上頭的厚實雲層，綱吉現在僅能看見其他住戶的燈火而已。
宛若要將稍早的平靜消弭怠盡，此刻的風聲大到待在屋裡都能夠聽得見，如同野獸似的咆哮。玻璃窗和對外的門板讓風吹得格格作響，使人產生屋子在晃動的錯覺。
「那個……我們吃泡麵就好了吧……」
綱吉僵硬地拉動唇角，像是讓外邊的風雨嚇住的藍波和一平無意識地點點頭。
颱風是真的來臨了。

不管是綱吉，還是從食客變成澤田家正式成員的兩名孩子，都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我來燒水。一平，妳可以幫我檢查一下其他地方的門窗都上鎖了嗎？」
「一平立刻去看！」
「那藍波呢？藍波大人也想要做事！」
「藍波啊……藍波你去乖乖的看電視好嗎？」
如果讓藍波真的動手做事的話，只怕會換來更糟糕的下場，這方面綱吉已經記取過無數次的教訓了。
藍波吮了吮手指，難得沒有大吵大鬧，而是聽話地回到客廳去。
只不過花不到十秒的時間，一身黑白乳牛裝的小男孩頓時是地驚慌失措地衝了出來，淚花在眼眶拼命打轉。
在藍波背後的是另一聲悽厲的尖叫。

『Michael──』

女性高亢的音階彷彿要劃破颱風之夜，駭得綱吉瞬間掉了手中的碗裝泡麵。
咚咚咚的腳步聲隨即趕過來，一平飛快地躍至綱吉還有藍波的面前，反射性便直接擺出餃子拳的架勢。
但是什麼人也沒有出現，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阿綱，電視……電視……」
藍波緊緊地攀爬住綱吉的大腿，帶著抖音的句子卻讓綱吉一怔。
電視？
所以說，剛剛的那聲尖叫是電視裡頭發出來的嗎？
將碗裝泡麵擱在桌面，綱吉快步地跑向客廳，然後撞入眼內的節目幾乎令他看了想暈倒。
螢幕裡面，戴著面具的男人正高舉泛出寒光的刀子。
靠！是誰會在颱風夜看「月光光心慌慌」系列的恐怖電影啊！

綱吉迅速抓過擺在矮桌上的遙控器，然而就在他的拇指要按上電源鍵的那一剎那──
佈滿色彩的螢幕瞬間收束成一道細細的光線。
然後所有的電器用品同時暗下。
漫天的黑暗襲捲而來，原本燈火通明的屋內轉眼間像是和屋外的黑夜同化。
綱吉呆住了，藍波和一平也呆住了。
簡而言之，現下的狀況就是，停電。

「不、不會吧？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停電？！」
綱吉發出不敢置信的哀嚎，他感覺得到他兩邊的褲管全讓兩名孩子糾扯得緊緊的，深怕一放手，就會教黑暗吞噬進去一樣。
停電顯然不是只有澤田家而已，從客廳的落地窗放眼向外望去，並盛町有志一同地都籠罩在暗色底下。
唯一還令人有真實感的，彷彿只有拼命拍打窗戶的狂風驟雨，以及不時和地面發出重擊的物品被吹落的聲音。
綱吉嚥了嚥口水，明明耳邊是風聲充斥，但他卻能聽見喉頭細微的滾動，聽見藍波嗚噎的說著要忍耐，聽見大門外傳來了砰砰磅磅的敲門聲。
綱吉的腦袋好像出現一瞬的空白，是敲門聲，不是風撞上門板的聲音。
可是，這個時候、這種天氣、這種夜晚……
為為為為什麼會有敲門聲！！！！！

兩邊的褲管同時被人扯得更用力，這表示並不只有綱吉一人聽見敲門聲。
「阿綱……」
藍波簡直像要哭了出來，他竭盡所能地貼著綱吉不肯放手。
「是壞人……一定是剛剛在電視裡，那個戴著面具的壞人……」
雖然很想哈哈哈的說那只是電影中的虛構人物罷了，哪可能真的出現在現實世界？但是綱吉不得不承認，環繞在他周遭的人事物早就脫離現實這兩個字非常久遠了。
最後在兩名小孩都不肯鬆手的情況下，綱吉憑靠著記憶，以著相當艱困的姿勢慢慢地走向電視櫃臺的附近，在預料中的位置找到了想要的目標物。
下一刻，淡黃色的光束被投映在牆壁上，替陷入漆黑世界的屋內帶來一絲光明。

大門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跡象，那種氣勢像是要將澤田家的門給拆下似的。
「藍波跟一平你們乖乖的待在這裡，我去看看到底是誰在敲門……」
「不要！藍波要跟阿綱在一起！」
「一平、負責保護你！」
兩票對一票，反對無效，綱吉只好讓兩名孩子也一塊地跟著他。手電筒的光線隨著三人前進的步伐在前方做著導引，雖然亮光不夠強烈，但也總算能使人大略地視物。
就在懷抱著膽戰心驚的情況下，綱吉他們終於走到了大門的前邊，呼嘯的風聲和猛烈的敲門聲混雜在一起，幾乎要讓綱吉的一顆心因為恐懼而提到喉頭處。
藍波和一平分別躲在綱吉的右大腿和左大腿的後方，兩人怯怯地探出頭來，目光是盯著遭到外力撼動的門板。
綱吉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他伸出手搭上門把，緊接著像是豁出去似地用力轉開，
手電筒的光束同時照向門口外。
高大的黑影和赤紅的雙眼猛然躍入所有人的眼內。
「『嚇啊啊啊啊──』」
澤田家當場爆出了和先前電影中的女主角相比之下毫不遜色的悽厲尖叫。

然後，有人昏倒了。
然後，有人發出咒罵。
「喂！綱吉，綱吉！還有這兩個小鬼也是……搞什麼鬼，為什麼這屋子黑成這德性……」

當奈奈隔日回到家的時候。
「哎呀？」
奈奈就站在自己兒子的房間外，她撫著一邊的臉頰，表情顯得相當驚訝，但一會後又轉成溫柔的微笑。
在一樓找不到的三人原來全睡在綱吉的房間裡面，而且還多出了一道奈奈在離家前並未見到的身影。
床舖的位置讓幼年組的成員佔了去，一平縮著身體睡在靠牆壁的內側，藍波的睡相則顯得有些糟糕，有一半是掛在床緣外。
至於地板上則是鋪著棉被，綱吉閉著眼睡得很熟，不算高的身子幾乎是全讓背後的人攬在懷裡。
於是奈奈輕輕地將門帶上，將安靜的空間留給房內的四人。

這時遠在地球另一端的瓦利亞成員，正因為自家老大的失蹤而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直到有人提起昨天是什麼日子。
十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