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李文旅館,氣氛難得是平和的、悠閒的,沒有太多喧喧嚷嚷的聲音。

 

一部分的原因,可能跟正值午後有關。這時間會來用餐的客人原本就不多,加上這幾日來住宿的外地客也少了,因此才可以忙裡偷閒,不需要急匆匆的跑來跑去。至於另外一部分的原因──

 

身為李文家的幼子,同時也是旅館內手腳麻俐的小服務生,海克.李文可以很肯定的說,這是因為總是會為了點小事而鬥嘴的某兩名慣犯,現在根本沒辦法再起爭執的緣故。

 

抱著一件已經曬好的客房用棉被,海克「啪噠啪噠」地在簷廊上小跑步著。

 

暖和的午後陽光映亮著整個庭院跟半邊簷廊,使得這呈現半開放式的空間,充滿著溫暖的金色調。

 

海克抱著棉被,跑進了一間客房內,接著將曬得蓬鬆的被子整齊疊好,這才將那間無人使用的客房關上門。接著他站在簷廊上,望著其餘還晾在庭院中的棉被。

 

一二三,還有三件棉被要收。這對今年八歲、個子矮小的李文家幼子來說,著實是一項不算小的工程。把棉被收下來的時候,不但要小心自己會不會被它蓋住;抱著它跑的時候,也要留心腳下的步伐,以免一個不注意,就連人帶被子地撲倒在地。

 

「唔啊,要是厄爾這時候在的話就好了……」海克有點哀怨的嘆氣。他口中說的「厄爾」,是布魯明克領主的兒子。由於前陣子惹了點事,替海克他們的旅館帶來麻煩,因此遭到領主懲戒,要他來旅館做免費勞動。

 

附帶一提,厄爾本人倒是做得相當心甘情願,他認為這樣能夠大大的親近李文家的長女,他的愛慕對象。

 

只不過,這幾天似乎是家裡有些事,厄爾被自己的父親叫了回去,據說還要再一兩天才會回來。

 

免費的勞力現在不在,海克也不可能去請姐姐幫忙,畢竟傅麗琪的身子病弱,一點也不適合做這些工作。

 

茶棕色的圓眸滴溜地轉了轉,海克就像想到什麼地擊下手掌,接著他朝著廚房的方向跑去。

 

「丹哈特哥哥!羅勒哥哥!」

 

幾乎是人未到,聲音就先到了。

 

擁有茶棕色眼眸和茶棕色頭髮的小男孩,手抓著門框,一顆小腦袋探了進去。廚房內,正跪著時常讓李文旅館顯得吵吵鬧鬧的兩名慣犯。

 

跪在廚房地板上,膝蓋下還抵著一些帶殼栗子的,分別是一名少年和一名男孩。

 

少年有著和海克同樣的茶棕色眼睛與茶棕色頭髮,五官相似,只是眉眼處還多了一份銳利和固執。明眼一看,就知道少年和海克有著血緣關係。他是丹哈特.李文,李文家的長子。

 

男孩的名字則是羅勒.拉芙.拉芙,一頭粉紅色的短髮相當惹人注目。他目前正在李文家的旅館充當雜工,以償還之前白吃白喝的費用。而事實上,羅勒還有另一個身分,那就是專門捕捉幽靈的捉鬼師。

 

不過現在不管是丹哈特還是羅勒,兩人都是一臉痛苦,額角還隱隱地冒著汗珠。罰跪在帶殼栗子上,對他們而言無異是一項折磨。

 

所以在聽見海克的叫喚後,羅勒急著開口問了,「海克,是不是罰跪的時間結束了?拜託快點結束啦!」

 

「要命,我的膝蓋痛到快要麻痺掉了……」雖說跪在栗子上也不是第一次,丹哈特之前更跪過鳳梨和榴槤之類的,但這種事,實在不可能說習慣就習慣。丹哈特也忍不住苦著臉,呻吟出聲了。

 

「這個嘛……傅麗琪姐姐說,等哥哥你們有反省之心,就可以不用跪了。」海克刮刮臉頰,眼裡也有些同情。

 

這話一出,立刻見到少年和男孩忙不迭地離開那些帶殼栗子,歪坐在一邊,如同做了什麼粗重工作地大口喘氣。

 

「我反省了,我真的有反省了……」丹哈特軟綿綿地舉起一隻手說道。

 

「喵的,我也反省了……」羅勒半閉著眼,覺得捉鬼都比跪在栗子上大半天還要輕鬆許多。

 

說起羅勒和丹哈特會被罰跪在廚房裡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兩人先前又為了點小事,展開鬥嘴。結果一個不注意,撞到了擱在桌面上的碗盤,瞬時間響起霹哩啪啦的聲音,好幾個碗盤都裂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聞聲趕來的傅麗琪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彎起一抹溫柔婉約的微笑,然後便要兩個闖了禍、面色發白的男孩子,自己去找些栗子在廚房裡跪。

 

「幸好昨天沒買鳳梨回來……」丹哈特吐出一口氣,心底有些慶幸,「那可是比跪栗子還要痛上好幾倍啊,羅勒。」

 

「現在別再跟我提栗子了,要提的話,你提炸肉餅吧。」羅勒有氣無力地說,「現在只有炸肉餅可以安慰我受創的肉體。」

 

「喂喂,說那什麼鬼話?」丹哈特只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小子,擺明就是要人弄份炸肉餅給他吃嘛。

 

直接扔給羅勒一記白眼,丹哈特隨後再將視線調向弟弟。他的雙腿還在發麻,他實在懶得站起來。

 

「海克,院子裡的棉被都收好了嗎?」就算至方才為止都在罰跪,可是對於旅館該處理的事務,丹哈特仍然是記得清清楚楚的。他也還記得在五分鐘之後,自己就要把羅勒踢去拖地,今天的簷廊是輪到他們的小雜工負責。

 

「唔,就是還沒才來找哥哥你們。」海克眨巴著圓亮的眼睛,想起自己來廚房的最初目的,「丹哈特哥哥,還是羅勒哥哥,你們能不能幫我一起收棉被?」

 

「啊啊,這種小事我叫阿薩伊那傢伙……」羅勒的話說到一半,就忽然打住。他的眼角瞄見了自己的右臂上,除了一道結痂的細長傷疤外,還用黑筆在上面畫了一些奇異的圖紋,那是他自己畫的。

 

察覺到羅勒的異狀,丹哈特和海克兩兄弟也反射性地看向他的手臂。

 

那道細長的傷疤,丹哈特還記得是怎麼來的。是前些時候,在史萊爾的山區裡,羅勒被幽靈所傷的。

 

旋即就在下一剎那,離羅勒最近的丹哈特猛然地注意到一件事。羅勒手臂上的漆黑圖紋並不是自然浮現,而是人工畫出來的!

 

這個發現讓李文家的長子怔了一下,他一直以為那道黑紋是小捉鬼師的使役所化。怎麼……

 

「慢著,羅勒,這是你用畫的?」丹哈特指著那些漆黑圖紋,詫異地拉高聲音問道。

 

一聽見兄長這麼說,海克也跑了過來,他捉著羅勒的手臂上看下看,他睜大茶棕色的眼睛,直接地表示出他的吃驚。

 

和羅勒.拉芙.拉芙認識這麼一段時間,李文家的兩兄弟都知道,捉鬼師的體內存在有一名如同助手般的使役。其使役沒有具體現身的時候,大多是以黑色的花紋浮現在宿主的身體上。

 

在驚覺到羅勒手臂上的黑紋居然是用畫的同時,丹哈特這時也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從今天一大早開始,自己確實就不曾見到羅勒的使役出現過。

 

照理說,見到自己的宿主被罰跪,那名黑髮金瞳的蒼白男人,不是會現身刻薄地諷刺宿主幾句,不然就是對懲罰方的傅麗琪表示不悅。

 

但是,都沒有。

 

名為「阿薩伊」的黑髮使役,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

 

「這太奇怪了吧,羅勒?」丹哈特喃喃地說道:「你家阿薩伊平常不都會像母雞保護小雞地跳出來嗎?」

 

「雪特啦,你說誰是小雞?你剛剛是不是說了粉紅色小雞?」本來還有些沒精神的小捉鬼師,瞬間瞪圓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眸中閃動著猙獰。

 

「我只說小雞,而且那只是一種比喻。行了,別那麼敏感。」丹哈特見怪不怪,他伸手揉下羅勒的頭髮,將話題推回原來的軌道上,「你還沒說你手上的這個,是怎麼回事?」

 

「羅勒哥哥,快點告訴我們嘛!」李文家的幼子跟著仰起頭,茶棕色的眼眸圓亮圓亮的,閃動著希冀的光芒,教人看了便不忍拒絕他的請求。

 

「我又沒說不告訴你們……」羅勒咕噥著。他摸摸自己被揉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決定晚點向丹哈特抗議,別老是將他當小孩子看待,他可是已經十歲了,「我手上畫的,是一種封印咒文啦,就跟費堯以前使用的繃帶差不多。」

 

年輕的小捉鬼師不解釋還好,一解釋,丹哈特是十足十地大吃一驚。

 

費堯是和羅勒同行的捉鬼師,也是丹哈特認識不久的朋友。身為對方友人的丹哈特自然清楚,當初纏繞在費堯手臂上的繃帶,所擁有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功能。

 

──那是專門用來封印使役,不讓其有現身的機會。

 

問題是,當初費堯.卡斯特會封印自己的使役,那是由於對方太過潑辣的緣故。現在羅勒竟然也說,他將阿薩伊封印起來了?!

 

「等、等一下,你把阿薩伊封印住?」丹哈特難以置信地喊,「羅勒,你不是說使役是一種超愛記恨的生物嗎?」

 

「羅勒哥哥,你不是之前才被阿薩伊打屁股,而且內褲和襪子還被他縫上了粉紅色小雞的圖案?」理解到羅勒說的是怎麼一回事,海克不禁也目瞪口呆。

 

那名總是嘲諷自己的宿主,但實際上是護主心切的黑髮男人,怎麼可能乖乖地被封著出不來?要是重新被放出來的話……

 

丹哈特和海克對望一眼,兩人都想起了費堯再次放出自身使役的情況。他們嚥嚥口水,那時候見到的連環巴掌攻擊,光是回想就覺得痛。更不用說,丹哈特在之後還目睹過費堯的少女使役,對他毫不客氣地使出鎖喉技和關節技。

 

真神在上,相較之下,阿薩伊也絕對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使役啊!

 

「我說羅勒,你之後要放出阿薩伊的話,千萬不要在我們旅館裡放。」丹哈特義正詞嚴地說道:「萬一損壞什麼的話,大姐一定不會饒你的。」

 

「而且羅勒哥哥欠我們的債務,又會咻地一下變好多。」海克認真地補充道:「說不定永遠都要留在我們旅館喔!啊,羅勒哥哥,這樣你乾脆當我們家的小孩好了!」

 

聽著李文家兩兄弟的你一言、我一語,覺得自己被人看扁的小捉鬼師,心中頓時湧上不服氣。

 

「那是我讓他的、讓他的!」有著粉紅頭髮和琥珀色眼眸的男孩,仰起下巴說道:「喵的咧,要不是我讓他,阿薩伊那傢伙哪有機會做到那些事?」

 

只不過,這副不服氣的模樣落在丹哈特和海克的眼中,倒像是在逞強了。兩人再對望一眼,有默契地搖搖頭,心裡想的是同一件事。

 

有誰會讓人打屁股,還讓人在自己的内褲和襪子上,縫上粉紅小雞的圖案?

 

「要是有人將我重要的衣服縫上我最討厭的圖案,我一定會偷偷在他飯裡下藥……」李文家的幼子含糊地咕噥著有點危險的發言。

 

這話被耳尖的兄長聽到,丹哈特立刻往海克的腦袋敲上一拳,並且投給他警告的眼神。

 

海克摸著發疼的小腦袋瓜,乖乖地閉上嘴。

 

而為了避免羅勒惱羞成怒,丹哈特自然不會將方才心裡所想的說出口。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讓他的。」丹哈特伸手壓上羅勒的頭,不讓他的下巴翹得太高,「那麼羅勒小朋友,為什麼你要把你家的使役封印住?」

 

「誰是小朋友啊?也別亂壓我的頭啦……」羅勒揮開頭頂上的那隻手。他莫名地相信著,要是時常被人壓著頭的話,很容易就會長不高的。這對未來立志要當一名體骼修長的美男子的羅勒來說,是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事。

 

重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確定沒有再東翹西翹的時候,羅勒開口,準備要向面前的兩人解釋封印自身使役的理由。

 

「我會封那傢伙,是因為……」

 

然而羅勒的話還說不到一半,另一道嗓音突然插入了。

 

「是要讓他休養吧?誰教他上次硬要把力量分給夏歐.蒂莉莉。」

 

那道嗓音,絕對不會是廚房內的任何一人所有。因為它是甜美的、清脆的,只有女孩子才會擁有的聲音。

 

廚房裡的三名男孩子一呆,他們反射性地望向門口位置。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不知何時到來的兩抹身影。

 

 

 

出現在廚房門口的,是一名灰髮男人和一名金髮少女。

 

男人的身上覆著斗篷,不過並沒有拉上兜帽,而是直接露出一張英俊、但眉宇間盤踞著陰沉的面孔。

 

少女則是雙手圈摟在男人的脖子上,她的相貌美豔,令人過目難忘。可是最讓人注目的,卻不是少女奢華的美貌。少女一雙白皙的雙足,居然是懸浮在地面之上,沒有真正的踩著地!

 

一般的人類,是不可能做到這種事的。

 

對於金髮少女的奇異之處,上至丹哈特、下至海克,誰也沒有表現出慌張的情緒。三名男孩雖說是吃驚地睜大眼,但是他們的吃驚,卻是針對於男人和少女的現身。

 

「凡……凡妮莎姐姐?」海克最先喊出來了,他手指著已經見過不止一次面的捉鬼師搭檔,「還有費堯叔……咳,不對,是費堯哥哥。」

 

敏銳地察覺到灰髮男人的臉部肌肉微微地抽動,相當會察顏觀色的海克,迅速地改變對對方的稱呼。

 

今年二十五歲的費堯.卡斯特,對年齡和「叔叔」一詞異常的敏感。

 

「唔哇!費堯你竟然要海克喊你『哥哥』?」羅勒咋下舌,毫不客氣地對著自己的同行吐槽了,還不忘附上一記鄙夷的眼神,「你跟海克差了快二十歲耶!他叫你叔叔也很正常吧?」

 

「你這粉紅毛的小鬼閉嘴,又不是要你叫。」費堯惡狠狠地瞪了羅勒一眼。每次和這名年輕的小捉鬼師一碰面,都會愈發的證明,他和他真的不對盤。

 

「啊啊?誰會想叫呀?叫男人『哥哥』一點樂趣也沒有,而且超討厭的。」向來屏持男性生物的等級,和路邊雜草差不多,羅勒不掩飾地做了個嫌惡的表情。

 

「羅勒.拉芙.拉芙,你……」

 

「行了行了,這小子就是這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丹哈特眼明手快地擋在費堯與羅勒之間,他可不想自家廚房淪為兩名捉鬼師的戰場。在一邊勸阻著費堯的同時,丹哈特也不忘詢問對方出現在這裡的理由,「費堯,你怎麼會來了?來找羅勒?」

 

「我沒事幹嘛找這小鬼?」費堯的臉色有些鐵青。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所有人都要認為他和羅勒.拉芙.拉芙的感情好?就連上一回來李文旅館的時候,李文家的幼子劈頭也是問他要不要找羅勒。

 

在旁旁觀三名男性間的混亂,年紀最小的海克刮刮臉頰,聰明地不插手,隨後一雙茶棕色眸子是落至了凡妮莎的身上。

 

金髮紫眸的少女使役早已鬆開環著宿主脖子的手,好奇地在廚房裡東瞧瞧、西瞧瞧。

 

「凡妮莎姐姐。」海克跑向凡妮莎,他擺出甜甜的笑臉,「妳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凡妮莎還記得這名人類小孩,對他也頗有好感,他當初曾經端了很多布丁給她吃。

 

「妳可以幫我一起收棉被嗎?弄完後我請妳吃布丁,還是桶裝的喔!」海克比出一個大大的形狀,以證明那個布丁的容量真的很龐大。

 

一聽見能夠吃到自己最喜歡的甜食,凡妮莎的雙眼頓時大亮。「桶裝布丁」四個字,更是令她嬌豔的臉蛋上綻放出欣喜的光彩。

 

「真的嗎?你可不能騙我,不能騙我。」不等海克再說話,金髮少女已經比他還要心急地拉住他的手,下意識就要利用使役的優勢,騰竄身形飛出廚房。不過在腳尖微離地的剎那,她又硬生生地降低身勢,她敲敲自己的頭,「不行用飛的,傅麗琪剛剛也有交待過……嗯,這裡也沒有別的女人。很好,不用擔心費堯會亂來。」

 

確認過沒有會令自己擔心的問題,凡妮莎點點頭,她抓著海克的手,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了出去。

 

門外頭,還可以聽見凡妮莎充滿精神的叫喊。

 

「桶裝布丁,你要等我喔!」

 

那種天真爛漫的模樣,很難令人想像得到,凡妮莎.莫莉夏.多瑪多瑪其實是一位兇暴程度連她的宿主也束手無策的使役。

 

「什……等一下!那個桶裝布丁明明就是我先預約好的!」捕捉到重要的關鍵字,羅勒放棄和費堯大眼瞪小眼,他著急地想追出去,以捍衛今晚點心的權益,「喂,海克!」

 

「你就先讓人吧,羅勒,下次我替你做一個臉盆裝的。」丹哈特伸手拎住小雜工的衣領,將他拖了回來。

 

廚房內依舊剩下三名男性,雖然說其中一人已經不同。

 

發現到自己到現在還沒說出來意,灰髮捉鬼師輕咳一聲,整理心緒,接下來的事還是他第一次要做的。

 

──關於向朋友提出邀約。

 

「那個,丹哈特,這陣子你有空嗎?」費堯說,「我剛好有任務要到塔瑪去……那地方的風景跟食物都不錯,做為旅遊地點還蠻適合的,我想。」

 

李文家的長子一怔,他當然聽得出來,對方在邀請自己成為塔瑪之行的同伴。

但是,這裡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不是吧?」丹哈特露出吃驚的表情,「既然是出任務,費堯你不是該找羅勒嗎?我不是捉鬼師,去了也沒辦法幫上你的忙啊。」

 

「找他?」

 

「跟他?」

 

聽聞彼此名字的費堯和羅勒互望一眼,緊接著異口同聲地叫道:

 

「『開什麼玩笑!』」

 

這兩名捉鬼師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出現奇妙的默契。

 

趁著丹哈特還在感到納悶的空隙,羅勒動作快速地將他拉到自己的身後,換自己站在他與費堯之間。

 

下一秒,這名擁有粉紅短髮和琥珀色眼睛的小捉鬼師,兩隻手插在腰間,眉毛挑得高高,大大的眼睛不馴地瞪著費堯

 

「我不答應!身為李文家旅館最重要又最有貢獻的員工,說什麼我也不會答應!」稚氣的聲線透出不退讓的意味,「太過份了,費堯.卡斯特,你這是在跟我搶人嗎?開什麼玩笑,丹哈特可是我專屬的同伴耶!他的認路能力我才不會讓給你……好痛痛痛!」

 

原先充滿威脅氣勢的字句,轉瞬間變了調,成為一聲吃痛的哀叫。羅勒抱著頭,蹲在地上,頭頂處傳來強烈的疼痛。

 

「誰是最有貢獻的員工啊?還有,別把人都當成跟你一樣,出門不認路的,看個地圖五分鐘就會睡著。」丹哈特甩甩敲人的手,投給自家小雜工鄙夷的眼神。就算強迫這小子硬背地圖也沒用,簡直就像受到什麼制約似的,一到五分鐘,本來還精神奕奕的眸子,就會開始閉了起來。

 

在嘗試多次以後,丹哈特現在已經放棄再逼羅勒背地圖了。

 

驀地,丹哈特忽然想起前些時候認識的捉鬼師,芙樂奇.帝利利。那名時常淚眼汪汪的白髮少年,也是不具備認路能力的。

 

想到這裡,丹哈特連忙看向費堯,他語氣遲疑,「呃,你應該不會也是像羅勒這樣吧?」

 

「沒禮貌,誰跟這小鬼一樣?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到布魯明克來的?」費堯皺起了眉,像是不高興自己被放在和羅勒同一個等級。不過很快的,他又展開眉頭,「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捉鬼師,咳,我只是想找個伴同行。不然路上只有我跟我家那潑辣丫頭,有點……」

 

說到最後,費堯的臉色忽然又有些發青,他似乎是回想起什麼。

 

丹哈特和羅勒敢拿海克的內褲打賭,那份回憶鐵定是和某位美麗少女的關節技和鎖喉技有關。

 

「所以他是在找你出門旅行啦,丹哈特。」羅勒轉過頭,小小聲地對著身後的少年說,「這邀約的方式好遜。我敢打賭費堯一定只有你一個朋友,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羅勒.拉芙.拉芙,你不要以為我聽不見。」費堯咬牙切齒地擠出低語。

 

但實際上,這名男人一雙被淺灰髮絲遮住的耳朵,卻是染著些許的紅色,顯示出羅勒說的一點也沒錯。

 

再換句話說,費堯.卡斯特是被人說中了事實,有點惱羞成怒了。

 

丹哈特這回倒沒有插入兩人間的爭吵,他雙手抱胸,如同在認真思索地歪著頭。

 

大約是三秒鐘的時間,李文家的長子鬆開手,他抬起頭,他說──

 

 

 

「不……」

 

「不好意思,呃,可以打擾一下嗎?」

 

那懷抱歉意、清晰響起的,並不是屬於丹哈特.李文的聲音。

 

壓根沒料到會有另一道陌生聲線出現,待在廚房裡的羅勒等人全吃了一驚,三雙眼睛不約而同地轉向聲音來源處。

 

說話的人,是一名體骼偏瘦的青年,臉上戴著眼鏡,面容斯文,黑髮紮綁成一束長長的馬尾。

 

丹哈特很確定這是一名外地客,布魯明克村的人他都認識,從來就不曾見過這樣的一張面孔。

 

為什麼這名陌生人為出現在他們旅館裡?而且還直接找來一般客人無法踏入的廚房?

 

「你是誰?為何可以進來?」丹哈特瞇細眼,一箭步站在青年的面前。他的眼神銳利,彷彿箭矢般地想刺穿眼前的陌生人。

 

「哎哎!是外頭的小姐讓我進來的,請別誤會,我絕對不是什麼可疑人物!」感覺到丹哈特對自己的警戒,青年連忙搖搖手。

 

這下子,不止是丹哈特,包括羅勒和費堯都注意到,黑髮青年的另一隻手是抓著一大束紅玫瑰,擺置在身後。

 

於是三道望向青年的視線,在剎那間變得更加不信任。

 

拿著一把紅玫瑰的黑髮青年,還說是要來這全是男性的廚房找人……橫豎怎麼看,根本都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可疑人物。

 

「啊,真是的,是我不對,我忘記先說清楚了。我是從沙迪分部那邊來的,沙迪的負責人有件委託要我處理。」黑髮青年推高鏡架,露出溫和的微笑,「委託人要我把一些東西轉交給羅勒.拉芙.拉芙先生,請問哪一位才是呢?」

 

沒想到對方居然是來自沙迪分部的冒險獵人,更沒想到他指名的對象竟然是自己,羅勒錯愕地睜大眼,好一會才發出大叫。

 

「找我?!」

 

「沒錯,就是找……咦?」青年笑嘻嘻的語氣頓了一下,他將目光從費堯的身上轉到了羅勒的臉上,顯然他也沒想到,他要找的人原來是一名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小男孩,「咦咦咦?是這位小弟嗎?」

 

就像是覺得不可思議,青年低頭看看手中的花束,再看看那張眉清目秀的小臉。他的嘴唇動了一下,像是在感嘆著「這麼熱情的禮物,原來是送給……」之類的。

 

「喵的,你到底是有什麼事?男人的告白我可不接受。」被鏡片後的黑眼睛盯得惱了,羅勒昂起下巴,眼角不耐地挑揚。

 

「啊,請放心好了,我的告白只給兩個人而已。」對男孩宛若是挑釁的態度不以為意,黑髮青年依舊是笑咪咪地說。

 

接著就在下一刻,青年將玫瑰花束遞至了羅勒面前。見羅勒被自己突來的舉動弄得呆愣,他還主動將玫瑰花束塞到羅勒的手中。

 

「好了,這樣我的任務就算達成了。」青年笑容滿面地拍拍手。

 

相比之下,抱著一大束玫瑰花的粉紅頭髮男孩,依然是一臉呆滯,彷彿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無緣無故收到這麼一大把花。

 

一邊的費堯和丹哈特,也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末是有志一同地將目光投向羅勒抱著的花束。

 

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像是沒有看見廚房裡三人的錯愕,嘴巴說著達成任務的青年,有禮地向他們一欠身,旋即步伐輕快地離開了李文旅館的廚房。

 

或許是太過愕然的關係,丹哈特他們甚至忘記要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目送那名黑髮青年離去。

 

一直到一顆茶棕色的小腦袋探了進來,廚房內的詭異安靜才被打破。

 

「哥哥,剛剛那位客人是誰啊?」李文家的幼子好奇地問道:「他說是來找人……咦咦咦?為什麼羅勒哥哥會抱著玫瑰花?」

 

「我……我才想問這是怎麼回事啊!」羅勒終於回過神來,他拔高聲音大叫著,「那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是搞什麼?莫名其妙的就塞來一束花?靠!最好這樣我就知道是誰送的啦!」

 

「等一下,羅勒,花上好像有附卡片?」丹哈特眼尖,一下就發現玫瑰花與玫瑰花之間,還夾著一張寫有字跡的小卡。

 

那字跡娟秀,看樣子應該是女孩子所寫的。

 

丹哈特不禁想吹聲口哨,沒想到他們家的小雜工居然會被人送花,還是一大把的紅玫瑰。就不知道是哪位女孩,如此的熱情了。

 

即使眾人的心中充滿好奇,不過花既然是送給羅勒的,送花人的卡片當然也應該由羅勒先看才是。

 

用一手勉強地環抱住那華麗的花束,羅勒空出一隻手,將夾在花間的卡片拿起來。

 

接下來,丹哈特他們可以說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那名向來囂張臭屁的小捉鬼師,一張稚氣的臉蛋是從白變青、再由青變白,簡直就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毒蛇猛獸一樣。

 

「靠靠靠靠靠!不要啊!」羅勒爆出悽厲的慘叫,他扔掉手中的小卡,清秀的小臉扭曲。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將花束猛力地塞到海克手中,似乎連多拿一秒都會覺得燙手。

 

不等其他人發問,有著粉紅頭髮和琥珀色眼眸的男孩,驀然使勁地抓住丹哈特的手臂,一雙眸子燃動著強烈的火燄。

 

「丹哈特,你就跟費堯去吧,然後請無論如何都要帶上我!這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請求!」

 

面對這急轉直下的發展,丹哈特和費堯是目瞪口呆。就算兩人都沒有說話,但心中所想的都是同一個念頭──所以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被強迫抱著花的海克望著這混亂的場景,他刮刮臉頰,隨後注意到那張被扔在地上的小卡。他彎腰撿了起來,他睜圓眼睛。

 

還泛著香氣的紙卡上,沒有毒蛇也沒有猛獸,只有娟秀的字跡寫著幾行字──

 

致羅勒大人:

 

待妾身處理完身邊的事,便要來探望你了。希望這束花能讓你感受到妾身不變的愛意。 愛你的酢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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