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納比.布魯克斯二世從來沒有如此後悔,當他在馬貝里克的別墅打開了那扇門的時候,強烈的自我嫌惡讓他的胃部一陣痙攣。

  

  那是一個全然封閉的的小隔間,沒有窗戶,只有三面巨大的電視牆,螢幕上播映的是自己正在接受主持人採訪的畫面──遺忘了鏑木.T.虎徹、對這個人充滿憎恨的自己。

  

  『無法原諒,殺害莎曼珊阿姨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鏑木.T.虎徹,那個殺人兇手!』

  

  聽著毫無抑揚的語句不斷迴盪在房間裡,撞擊出陣陣回音,巴納比第一次如此的厭惡自己的眼神表情。冷冰冰的,找不到一絲溫度,彷彿要將人從骨子裡凍結一般。

  

  正在播放節目的電視牆成為了這個空間的唯一照明物,慘白的光線落在地板上,甚至有一種會扎痛人眼睛的感覺。

  

  「這是什麼?!」卡莉娜愕然的發出低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這個幽閉的空間裡沒有燈光,只有反覆播映的影像與聲音,毫不間斷地凌遲著一個人的神經。如果這裡關著鏑木.T.虎徹的話,這樣的設置簡直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卡莉娜煞白了一張俏臉,藍光瞬間從眼瞳擴散,憑空凝結而出的一記冰凌如同箭矢一般地射向右邊的電視牆。

  

  嗤啦一聲,蛛網般的裂痕迅速由冰凌的中心往四周蔓延,右邊的電視牆很快就沒有了聲息,螢幕上一片黑暗。

  

  下一瞬,卡莉娜聽到了砰的一聲從左側傳來。她反射性轉過頭,頓時看到巴納比一拳砸碎了左側電視,牆俊美的面孔因為怒意而繃得緊緊的,但是那雙碧眼卻翻騰著激烈情緒。

  

  憤怒、懊悔,最後化為濃烈的自我嫌惡。

  

  第三面電視牆則是被一道風刃斜斬出一條長長的裂口,當螢幕上的光線消失的瞬間,一簇簇橘紅火焰卻適時地亮起,驅散陰影。照亮了整個房間,讓房內的景物無所遁形。

  

  然後巴納比看到了,看到角落的位置蜷坐著一個男人。他的雙手背綁在背後,雙腳屈起,低著頭,將臉孔埋在膝蓋間,肩膀瑟瑟地發著抖。

  

  「虎徹先生!」巴納比心臟一緊,乾啞著嗓音喊出了男人的名字,就要邁步朝男人的方向跑過去,但是一道小小的身影比他更快了一步。

  

  「爸爸!」鏑木楓一把將巴納比推開,驚慌失措地衝到父親的身邊,稚氣未退的小臉滿是不安,「爸爸你沒事吧?」

  

  男人的身子一震,如同受到驚嚇般地往牆角又縮了縮,這模樣讓鏑木楓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焦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子的父親,那麼脆弱、那麼的無助,讓她的心臟難受得擰了起來。

  

  「爸爸!爸爸……」鏑木楓哽咽著,不斷地呼喊著父親。

  

  虎徹發出了壓抑的低吟,就像是連抬起頭的這個動作都要費盡一番力氣,但他還是撐起了頸子,露出一雙顯得茫然的褐色眼睛,喃喃地問:

  

  「……小楓?」

  

  「是我,是我啊,爸爸……」鏑木楓在看到父親憔悴狼狽的面孔時,眼淚再也忍不住啪答啪答地落了下來。

  

  「小楓……」虎徹從嘴裡吐出了乾澀的嗓音,想要環抱住女兒小小的身軀,但是當他試圖移動雙手的時候,才想起了自己的手腕被手銬鎖住,反倒因為拉扯到傷口而忍不住嘶了一聲。

  

  雖然那道嘶氣聲很輕微,但鏑木楓還是捕捉到了聲音,滿是淚痕的小臉露出了慌亂的表情,然後,她注意到父親手腕上的銀色手銬。

  

  「爸爸!你的手!」鏑木楓反射性就要去扯動那副手銬,從父親身上複制下來的百倍神力瞬時發動;但是她卻驚駭的發現,不管她如何使勁,手銬依舊紋風不動,連帶的,也讓她看見了父親手腕上或是結痂或是皮開肉綻的傷口。

  

  「啊,沒事的,只是一點小傷。」虎徹彎起了眼,從喉嚨裡擠出了笑聲,「只要可以看到我可愛的小楓,爸爸就一點都不覺得痛。」

  

  「讓我來吧,小楓。」

  

  如同提琴般悅耳卻帶著壓抑的男中音從鏑木楓的後方響起,她回過頭,看到巴納比在她身邊蹲了下來,修長的手指就要朝著手銬探了過去。

  

  但是虎徹卻如同受到驚嚇一般地迅速側過身子,避開了巴納比的碰觸,褐色的眼睛瞠得大大的,彷彿眼前的青年是什麼恐怖的洪水猛獸。

  

  這個反應讓巴納比愣住了,手指懸在半空,語言機制就像是一瞬間被剝奪,聲音堵在了喉嚨裡。他想問:你還記得我嗎,虎徹先生?但是又無比的恐懼,如果男人真的被馬貝里克洗去了記憶該怎麼辦?

  

  巴納比甚至連想像都覺得背脊一陣發寒。

  

  或許是被虎徹的反應嚇到了,卡莉娜也僵在原地,細白的指尖發著顫,隨即又猛然緊捏成拳。

  

  「喂,虎徹,你還記得我們嗎?」安東尼奧急切地問道。

  

  虎徹就像是突然從惡夢中清醒一般,他眨了眨眼,讓女兒扶著他的身體緩緩站起來,視線一一地滑過了同事們的身影,隨即咧著嘴笑道:

  

  「我還記得你欠我一頓哪,安東……唔啊啊,卡莉娜妳別哭,大叔我對女孩子的眼淚很沒轍的……啊,龍之子,怎麼連妳都跟著哭了?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看著眼淚大顆大顆地從少女與女孩的眼裡流下,虎徹慌慌張張地安慰,卻沒想到他這句話反倒讓卡莉娜哭得更兇了。

  

  虎徹只能把求救的視線遞向火焰紋章。這名心思細膩的男人遞給他一記放心的眼神,一手拉著卡莉娜,一手拉著龍之子,將她們擁到懷中,輕輕拍著兩人的背,安撫著少年組的情緒。

  

  「TIGER先生,實在是非常抱歉,在下居然對你做出了這種事。」折紙羞愧的低下頭,「在下、在下……」

  

  「那只是一場意外而已,拜託你不要說出你要切腹謝罪。」在折紙的下一句要脫口而出之前,虎徹搶先一步制止了他。

  

  折紙的眼睛頓時睜大,像是詫異虎徹竟然知道他在想什麼。

  

  虎徹苦笑了一下,對著安東尼奧使了一個眼神,示意他去讓折紙冷靜下來;但隨即地,一抹高大身影已經移步到他面前,低垂著頭顱,藍色的眼睛裡寫滿愧疚。

  

  「猛虎君,我……非常抱歉,實在是非常抱歉!」

  

  看著宛如大型犬一般快要哭出來的前英雄王,虎徹想抬起手揉揉對方的金髮,卻又不小心扯到了傷處。不只是手腕上因為想要掙脫手銬而磨得鮮血淋漓的傷口,還有那一天去找巴納比時,被滿是恨意的對方痛毆所造成的傷痕……

  

  虎徹無比慶幸他身上的襯衫遮住了底下的恐怖瘀青,但是褐色的眼睛在看向那名金髮碧眼的美青年時,彷彿想起了什麼,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扭曲而畏懼。

  

  虎徹的指甲用力掐緊掌心,命令自己不許回想,不許露出不對勁來。他深呼吸一口氣,這才故作輕鬆地說道:

  

  「邦尼,你應該不會哭給大叔看吧?」

  

  巴納比沒有說話,他只是再一次地伸出手,想要碰觸虎徹;讓他心驚的是,虎徹雖然沒有大動作地閃避他,但是眼底卻流露出一絲驚懼,甚至可以感覺得到身子繃得緊緊的,彷彿如臨大敵一般。

  

  「我……」巴納比苦澀地開口,他想說對不起,想說我不應該忘記你的,不應該對你如此殘忍,卻發不出聲音來,因為虎徹已經把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像是連多停留一秒都不願意。

  

  鏑木楓彷彿察覺了父親的異狀,細幼的手指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襬,急忙忙的將視線投向了門口,對著站在邊的高瘦身影喊道,「尤里叔叔,你可以幫爸爸解開手銬嗎?」

  

  虎徹這才注意到門口還站了一個男人,蓬鬆的灰色髮絲紮成一束,過於蒼白的臉孔,薄薄的嘴唇緊抿著,給予人一種神經質的感覺;但是虎徹卻知道,這個男人其實是很溫柔的。

  

  尤里輕點了一下頭,隨著這個動作,一簇青藍色的微小火焰忽地從手銬的中間鑽了出來,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灼燒著銬環。很快地,連百倍神力都無法弄壞的手銬就被火焰一分為二,還予了虎徹雙手的自由。

  

  虎徹抬起眼想對尤里說一聲「謝了」,但是唇角正準備揚起弧度,眼前的視界卻已經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身子晃了晃,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一般,膝蓋一軟,驟然跪倒在地。

  

  「爸爸!」被父親身體的重量扯得重心不穩,鏑木楓也跟著跌在地上,但是她卻無暇顧及疼痛,滿腦子的念頭就是想要扶起父親。

  

  「虎徹先生!」巴納比心臟一縮,搶在所有英雄行動前,一個箭步地衝上去,將虎徹的一隻手臂環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要打橫將他抱起。

  

  但是虎徹卻猛然推開了巴納比,眼神裡的恐懼再也隱藏不了,他一手撐在地板上,胃部一陣翻騰,痛苦的乾嘔起來。

  

  「爸爸!」

  

  「TIGER!」

  

  「『TIGER先生!』」

  

  「虎徹!」

  

  「猛虎君!」

  

  看著其他的英雄們心急如焚地將虎徹圍住,巴納比卻是無法動彈,雙腳像是被釘住一樣,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了上來,冷得他全身發寒。

  

  虎徹剛剛的動作表現出了明顯的排斥、抗拒。

  

  「你知道阿魯巴特.馬貝里克對他做了什麼嗎?」

  

  一道嗓音驀地滑過耳畔,巴納比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尤里踩著優雅的步子來到他身邊,然後停了下來。他自然是認得對方,那是司法局的審判官,也是協助他們將馬貝里克送入監獄的男人。

  

  「在他入獄前,我問了他這件事。」

  

  瞧著巴納比繃得緊緊的臉部線條,尤里譏誚地彎起唇角,細長的灰眼卻冰冷無比。

  

  「他將鏑木.T.虎徹關在這個房間裡,連睡覺的時間也不允許,不斷在他的腦海裡植入你對他施暴的記憶,讓他無時無刻感受著你是如何的憎恨他。」

  

  巴納比慘白著臉色,只覺得如墜冰窟。他從來沒有這一刻是如此的懊悔,懊悔到想要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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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琉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