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天聖

對於自己在校內的惡名昭彰，一刻自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知道大部分的學生見到他就會退避三舍，更不用說女孩子總是容易露出驚嚇到快哭出來的表情。因此在前來找尋林雪依這件事上，他原本是要是交由蘇染、蘇冉的，自己就安靜的待在一旁，以免他一開口，反倒使得林雪依嚇到說不出話。

可是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一刻怎樣也沒想到，在正式和林雪依見面前，就先讓對方見到自己大怒的模樣。

「幹，別跟我說她會嚇哭……」看著傻在原地的女孩，一刻煩躁地耙下白髮。然而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名抱著書的女孩雖然是一臉震驚地看著蘇染、蘇冉，再望向一刻，可接著從她的嘴裡吐出了聲音，只不過距離太遙遠，沒法聽得清楚，唯一能確定的那並不是什麼驚恐或畏懼的尖叫。

「『蘇染？蘇冉？宮一刻？難道說……是那個宮一刻？』這是林雪依說的。」蘇冉靜靜地在一刻的身邊說。即使他戴著耳機，耳機裡播放著音樂，他依然有辦法聽見一般人無法聽見的聲音──因為蘇染天生就「聽得到」，他的靈感是賦予在他的聽力上。

而蘇染則是「看得到」，她能看見常人無法視得之物。

「那個宮一刻……？啥鬼？這裡還有哪個宮一刻嗎？」一刻皺緊眉頭，無法明白對面女孩的反應。

「她的意思，感覺起來比較像她認識我們。」蘇染若有所思的低語。

一刻聞言一愣，他對「林雪依」這名字全然沒印象，更遑論是在哪裡見過那張臉了。

一刻等人還沒進一步的動作，反倒是林雪依率先小跑步地跑過來。

褪去震驚表情的她是一名文靜秀氣的女孩子，長髮在肩膀前分綁成兩束，戴著圓框眼鏡，兩頰和鼻頭有一些淺淺的雀斑。她似乎不擅長運動，才跑了一小段距離就微喘著氣，雙頰泛紅。

林雪依在一刻他們面前站定，深呼吸幾次，接著露出害羞又略帶驚喜的笑，「蘇染、蘇冉，你們還記得我嗎？我是林雪依，以前幼稚園跟你們同班的林雪依。」

「幼稚園？同班？」一刻大吃一驚，壓根沒想到事情會突然急轉直下，「喂喂，真的假的？」

「宮一刻……」林雪依望向一刻，像是感到緊張地舔舔唇，「那個……你是以前念星星班的那位宮一刻是嗎？你現在染成白頭髮，我認不太出來，不過我記得你們三個以前都是一起行動的……我那時候也常常看見你。」

一刻僵著一張臉，沒料到對方也認識自己，但他對眼前的女孩子確實毫無印象。他暗中丟了個眼色給蘇染，但令人驚訝的是，素來對人事物──尤其是牽扯到一刻的人事物──過目不忘的蘇染，卻是用著如同見到陌生人的眼神回視林雪依。

「抱歉，我沒什麼印象。」蘇染淡淡地說，「不過能在這遇見幼稚園的同學，的確是相當巧的一件事。」

「我也覺得好巧。」林雪依秀氣地笑起，臉上的神情有絲靦腆，「雖然也是同一個高中，但十一班和六班隔太遠了，沒碰到就不會剛好想起來。蘇染，你們很厲害哪，在學校裡是有名人物，我……啊！抱歉，等我一下！」

突然在走廊間迴盪的手機鈴聲，讓林雪依驚覺到是自己的手機響了，她連忙先道個歉，急急地跑回教室裡接聽。

「妳真的不記得了？」待林雪依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一刻揚起眉，瞥視蘇染一眼。

「完全不記得。」蘇染平靜的說，「我猜，是因為年幼的我下意識將全幼稚園的女性都當成情敵，才會特意不記下她們的情報。現在想想，當年的我真的是太意氣用事了，應該要像現在一樣，把她們的身家資料都背下來，說不定哪天會派上用場。」

「……幸好妳沒這麼做。」一刻嚴肅地按上蘇染的肩膀，「拜託讓我對『小孩子的妳是天真無邪的』這件事上，繼續抱持著一絲幻想。」

「一刻。」換蘇冉拍上他的肩膀，「不可能的，你知道。不過小孩子的我，就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天真無邪。」

「屁，最好我會信啦。」一刻沒好氣地拍開那隻手，給了姐弟倆各一枚白眼，「行了，別浪費時間，趕快把我們要知道的事問一問。既然是幼稚園同學，應該就好問……」

一刻忽地咋下舌，沒想到在時候是尿意襲上。直接拋下一句「你們問，我去上廁所」後，他趕緊邁步走向在走廊盡頭的男廁，只是身後尾隨而來的腳步聲令他黑了一張臉。

「給我聽好了。」一刻猛然轉身，怒視著真的跟過來的孿生姐弟，青筋在額角躍動，他的食指大力指向十一班教室，「去給我問清楚，別連老子上廁所都死跟不放！讓我尿個尿是會死嗎？我又不會在廁所裡消失不見。好了，蘇染、蘇冉，要是一路跟進來，就別怪我翻臉了！」

這番警告顯然是起了一定的效果，兩雙淺藍的眸子直直地注視著一刻，然後兩雙藍眸的主人同時露骨地嘆了一口失落的氣。

一刻的青筋爆得更明顯，不過看在蘇染和蘇冉總算是折返走回十一班，他抹了把臉，慶幸著還好上廁所不用被人圍觀，基本的羞恥心他還是有的。

只是一刻剛上完廁所、洗好手，正要舉步走出的時候，他的腳邊忽然踢到一個物體。他納悶地低下頭，發現到躺在磁磚地板上的居然是一個小熊吊飾。

最特別的是，這隻小熊的身上還綁著繃帶。

一刻大吃一驚，「繃帶小熊？這裡怎麼……我剛明明沒見到這玩意……」

嘴上嘀咕著，一刻還是忍不住蹲下來把它撿起。

這名白髮少年外表粗暴，但心裡對可愛的東西卻是毫無抵抗力，尤其是眼下的繃帶小熊，是他最喜歡的食玩系列。

雖然同款式的他已經有了，但既然無端掉了一隻在他眼前，他又怎麼可能不伸手。

撿了第一隻，一刻緊接著就發現第二隻、第三隻，不同造型的繃帶小熊一路往廁所的某個方向延伸。

如果是平常時候，一刻會發覺這擺明就是有異常，但繃帶小熊的魅力似乎太強大了，使得他無暇留意周遭。

當他撿起視野內的最後一隻繃帶小熊，他同時也進到了男廁底端的隔間裡。

一刻瞬間回過神，終於發現不對勁，反射性地想退出隔間。

但是某個擱置在馬桶水箱上的東西，卻又拉住了他的腳步。那是一封用粉紅色信封裝著的信，上頭還以娟秀的字跡寫著一刻的名字。

一刻不至於認為這是一封情書──有誰會把情書放在馬桶水箱上，還像灑餌似地丟了那麼多繃帶小熊。

等等，繃帶小熊？一刻的心裡驀然觸動什麼，他認識的人都知道他喜歡可愛的東西，可真正知道他對繃帶小熊系列情有獨衷的人卻不多。

難道說……

沒有多想，一刻立即將信抓起，稍嫌粗暴地撕開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一看。

信紙上沒寫太多東西，只是簡單地對一刻提出了一個邀約，希望能在今天下午五點四十分，在東明路上的瑪奇朵咖啡館和他單獨見面。

信件末端的署名者是──左柚。

乍見到那個名字，一刻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那張柔弱的臉蛋再度從心底浮現出來。

左柚、左柚，他有太多的疑問想問那名妖狐少女。她和牛郎是什麼關係？真的只是單純的網友？牛郎不待在天界，卻要下凡和她見面的原因又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不准是最糟的那個，拜託不准是最糟的那一個，否則織女她──

「一刻，廁所還沒上完？」

突如其來的問句驚得一刻一震，他反射性將信捏成一團，飛快地塞進口袋內，這才轉過身。

隔間外站著蘇冉。

戴著耳機的俊美少年似乎沒發現他藏信的小動作，藍眼珠含帶一絲詢問意味地望著他，像在等待他的回答。

「上完了，你怎麼跑到這來？蘇染該不會也進來了？」一刻皺著眉說道：「我不是說了……」

「蘇染在外面。問得差不多，林雪依說那是網友告訴她的，但她有研究引路人的傳聞。」蘇冉說，眼角還是瞄見了一刻的口袋有一小角粉紅色露出來，「一刻，那是？」

「沒什麼，就只是紙而已。」一刻匆匆地帶過話，不是沒注意到蘇冉不太相信地瞇細眼，但是左柚約他單獨見面的事，他不想先讓任何人知道。

裝做什麼事也沒發生地越過蘇冉，一刻掏出手機，瞥了一下上頭的時間──

距離左柚訂下的會面，還有二十五分鐘。